时间:2024-04-24
刘恒从纯文学作家到顶级编剧(2)
现在电影的题材,表达方式和这些小孩从小习惯的营养有关,直接对他们的胃口:夸张、无厘头,想入非非,充斥荧幕的多是思想含量非常小、但市场回报非常大的电影。
记者:您早期的创作,如《心灵》、《小木头房子》、《热夜》、《爱情咏叹调》、《花与草》、《堂堂男子汉》等,多在探寻人生的意义。能谈谈这一时期自己的创作状态吗?
刘恒:早期的作品带有浪漫主义,是没有心机的。我还在生活的表层滑动,好像在湖的表面玩水;到《狗日的粮食》,开始接触到水里的污泥,不再像过去那么风平浪静。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苍河白日梦》。到了《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是一次转折。有的细菌是致命的,消灭不了,就与之共存。实际上还是承认了心理上的坚持有强大的支撑作用。一个人只要心理强大,污泥不会把他怎么样。阿Q在心理学上有积极的因素,大量心理学都与精神胜利法有关。我看到了自己的软弱、无能和吝啬。不愿意为了某种信念献出既有的东西,不愿意付出,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这可能是出于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
记者:那么在《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中,是否找到了一些乐趣?
刘恒:我对文学有点丧失信心,觉得没有大的趣味。这是出乎我意料的。
记者:90年代后期的《天知地知》,使您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自十几岁就读鲁迅,又获得这一奖项,是否有格外的感受?
刘恒:这部作品写得比较松弛,和我早期表达愤怒的作品有区别。
在如日中天的小说舞台上退出,是否也算是一种适度的“走极端”?现如今,“电影的生命被抽空”了,刘恒又该如何面对?
记者:对文学丧失信心的同时,是否也感到一些悲哀?
刘恒:和我对文学最初的设想有很大差距。
记者:对文学最初的设想是怎样的?
刘恒:从事文学的时候,有一种朝圣的感觉。我那时候开玩笑说,是上帝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安排,让一小部分人继续走极端,继续冲锋陷阵,让另外一些人落伍,被淘汰。我目睹太多的人从文学这趟火车上走下来。这种淘汰可能有肉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或者是厌倦了,或者丧失了能力。
记者:走上编剧之路是出于什么机缘?
刘恒:1990年,《黑的雪》被改编成《本命年》,我朦朦胧胧的电影梦实现了,一发而不可收。
记者:之后就完全脱离了小说创作吗?
刘恒:就是刹不住车了,完全是自然的选择。就像巴甫洛夫心理学,一旦尝到甜头就会继续下去。我在部队的时候,写小说之前就尝试过写小话剧和电影剧本,我对重现某种画面非常向往,看电影的某个镜头时,瞬间被打动。我就想某一天自己的创作也达到这种效果,也能感动别人。这是我最初对电影怀有的期待,可以更直接地和观众交流。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去年,电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记者:这种变化体现在哪些方面?
刘恒:资本介入。电影的生命被抽空了。从精神角度看是不好的;从市场的角度,是顺势而为。
记者:您怎么看待这种“电影生命被抽空”的现象?
刘恒:我不确定是一种自然的生态变化,还是真的有某种智慧在操纵。90年代出生的孩子,从小看动画看卡通,他们的思维自然会受到影响。这些电脑游戏、卡通大部分是完全超越现实的。现在电影的题材,表达方式和这些小孩从小习惯的营养有关,直接对他们的胃口:夸张、无厘头,想入非非,荧幕上多是思想含量小、但市场回报非常大的电影。这种局面的持续,下一步怎么样很难说。但是传统电影不可能回归了。电影蓬勃发展,大量资本涌入,无数资本在挤一个梯子。每一个稍好点的项目,都有无数资本在等着,几十个亿的资金盘在找孵化的渠道。这种状况从去年开始,对创作者有极大的冲击,张艺谋他们这一代电影工作者都面临极大的挑战。
记者:具体到您本人,所受到的冲击是怎样的?
刘恒:主要的“敌人”就是观众。无法找到征服他们的“武器”,真正征服他们的应该是年龄段相似的人,我们这一代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和我爱人去看电影,旁边的年轻人笑得喘不过气来,我们琢磨不透有什么可笑的——也许神经类型都不一样了吧。
记者:您的创作受影响吗?
刘恒:我还是按部就班,尽量在题材里塞入我的私货、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我想趁着体力还没有丧失之前,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做几个电影。比较可喜的是,也有资本愿意支持。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任何事物都并非铁板一块。不论“污泥浊水”到什么程度,荷花还是能长出来,并且出污泥而不染。实际上这都是生态的一部分,没有意义的电影就像没有营养的食品,尽管很有市场,精华的东西也仍然有生存的空间,而且必然是生命力最强的,经典的作品必然会留存久远。精神产品有的时候不在于短时间内覆盖面多大,而在于时间上的延续。
记者:您打算自己做电影,会在哪方面侧重?
刘恒:还是向传统的经典电影致敬,就是回归。现在的电影视听的效果占的比重太大,电影的技术手段越来越简单,内容反而轻了。我不知道不凭借花里胡哨的技术手段,内容是否还能够强大到对观众有征服的力量。我想试一试,也是对编剧生涯做个总结。
记者:哪些作品会被纳入您的视野,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刘恒:有对我原来小说的改编,以及文学圈里几个边缘的作品。选择的标准,还是根据自己的好恶,比较能感动我的作品。现在的项目规划堆积如山,好多事情想做,精力完全被占用了。我努力地把那些杂事推开或扔掉,腾出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有紧迫感,有大量的写作计划,但是没有时间完成。做与不做,可能最终也将是上帝之手安排。我最近做了两件事,写了82场的电影梗概,还写了一个项目策划案,专业评价非常高。我觉得能力在衰退,但是凭着经验出手还能放出光来,这让我感到高兴。
张艺谋说,“刘恒是唯一一个只要创作就能成功的编剧”。的确,但凡他出手,几乎无往不胜。
(未完待续)
据中华读书报舒晋瑜/文整理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