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叶辛:写好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
——中国作协副主席央视励志开讲
《蹉跎岁月》、《孽债》,年轻人可能没看过这两部影视作品,但是如果跟年纪稍长一点的人提起来,他们肯定印象深刻,这两部电视剧都是根据叶辛的同名小说改编。艺术来源于生活,那么生活中的作家究竟是怎样呢?节目邀请到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叶辛。10年7个月上山下乡的生活给他带来了什么?在他眼中,文化传承的又是什么?
大概两个多月以前,我到了永州。所有的人,包括我周围的邻居、我的老同学、朋友都问我: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在上海没有找到你?我说我到永州去了。无论是谁,听到我到永州去马上会说,那是柳宗元去过的地方。柳宗元写过《永州八记》,写过《捕蛇者说》,柳宗元是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古人,唐宋八大家里一个很出名的老作家。一千两百多年以后,有电影院的售票员,有卡车司机,各行各业的人为什么也知道柳宗元?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大家都读过《捕蛇者说》,他的文字虽然很短,但是他写的是捕蛇人的苦难。他问那个捕蛇人:既然你的爷爷是死于捕蛇这个职业,你的父亲是死于捕蛇这个职业,你自己捕蛇也几次险些死掉,为什么你还要捕蛇呢?他说:我捕蛇可以有一碗饱饭吃,我比普通老百姓生活得好。这个课文大家都读过,为什么这个故事一千两百年以后还会流传,用今天的话来说,是接地气的,是和我们老百姓的心相通的。其实中国文学的传统,不单是柳宗元,我们的苏东坡,我们的范仲淹,我们的黄庭坚,他们都写下了寄情山水,写下了和当地老百姓深有感情的一些文字,所以唐宋元明清,从古说到今,到了今天还在被人们念叨着,我在想,这个就是文学的传统。当然,我的创作不能跟这些古代辉煌的名著相比,但是我从小因为读了这些书,我的创作也是基于跟我上山下乡的生活有关,跟我插队落户的生活有关。
19岁那年,我碰上了上山下乡这样一件事情,我记得我们坐上绿皮火车,坐了整整56个小时,两天两夜还多,从上海到达贵州,开始了我10年7个月的上山下乡生活,也开始了我用自己的一双眼睛看待山也遥远、水也遥远,道路也是十分遥远的贵州高原。我插队落户的那个寨子叫砂锅寨,是当地最偏远的一个寨子,我就在那里插队落户。生产队的会计很自豪地告诉我们,干一天五毛九分六,觉得我们不能理解五毛九分六的分量,就说,这是我们方圆二、三十里的寨子劳动值最高的,周围的村寨有四毛多的,有两毛多的,我今天的妻子,当年的恋人,就在我隔壁的一个生产队,她劳动一天,一毛六。我就开始思考,我们这个劳动有没有价值。
有一天,我跟一个老农在田坑下往上戽水,戽水你们大概没听说过,因为贵州的田地都是一块一块的,像梯田一样,下雨以后水都在比较低的梯田里面,上面的田要栽秧种稻子的时候怎么办呢?我们的古人就想出用一个戽斗,戽斗两边一人拴两根绳子,这样一摇,戽到上面那块田去。我跟着一个53岁的老农一起合作,我体力不行,我戽五十多下,腰就弯下去直不起来了,这个老农53岁了,一点也没事,很轻巧地这么戽。我就说,哎呀,这么重的农活,我们从早戽水戽到黑,这个田,太阳这么大,水都不一定淹得了,这个有什么意思呢?他就跟我说,是啊,人到这个人世间来,就是吃苦的,干活是吃苦的。“山坡是主,人是客”,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说我眼睛瞪大了,他只读过两年私塾,他怕我没有听懂,又说你看,他指着那个山头说,山头上有棵古树,我9岁的时候,爷爷带着我走在寨路上,爷爷告诉我,这个山坡是我们的主人,我们这些人是客人。这句话我就记下来了。
人到中年的时候,我写过一篇散文叫《当好客人》,你到人世间走一趟,你要当好人世间的客人,正是在这样的岁月里,一边劳动,一边思考,一边想象,我开始拿起笔来,写一点我感受到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基础上,我就写了《客过亭》这样一部长篇小说,为什么这本书的名字叫《客过亭》呢?出版社出书的时候,我的责任编辑特地飞到上海来跟我谈,希望我把这个名字改一改。他说你这个名字“客过亭”很生疏,读者看到这个名字,不会买这本书,要找一个吸引人的名字。我说我不改了,为什么不改呢?我就跟他讲了我当知青的时候跟老农一起戽水的故事,“山坡是主,人是客”。所以我说,我的写作只写我经历过的、我体验过的、我思考过的生活。
很多人问我,你这个《蹉跎岁月》是什么意思啊?小说刚刚发表和出版单行本的时候,很多人把它念成“差它”岁月。就字面上来理解,它是消磨过去的岁月,但我经常说,风雨如磐见真情,岁月蹉跎志犹存。我初出到贵州山乡的时候,是带着一双上海小青年自以为是的目光来看待偏远的村寨,但是当10年以后离开村寨的时候,我的感觉变了,我经常也会像农民一样,带着一双农民的眼光看待北京、上海这样一些大都市。我换了一副目光,重新来看待这个都市的时候,又发现很多天天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容易忽视的东西。我小说中写过上海马路上自行车的洪流,编辑就把这句话划出来,怎么自行车的洪流呢?我说我在偏远的村寨上待过,再站在上海的十字街头的时候,我的这个感觉就特别强烈。实际上我的《孽债》这部长篇小说,大家都关注那五个小孩子的命运,我借用的就是五个孩子,用在西双版纳长大的孩子看待上海的目光这个角度来写的。
我们为什么记得柳宗元,记得苏东坡,记得陶渊明,记得唐宋元明清历朝历代写下不朽诗篇的文学家,因为他们流传下来的千古绝句也好,他们脍炙人口的像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也好,都是和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民族、和我们的人民休戚相关的。文化的传承,传承什么?传承的是作家和生活的土地的关系,和你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普普通通的人民的关系,和你生活的这块土地上的山山水水的关系。为什么到了一个地方,就能够从山水当中找到人生的乐趣?他对他的国家、他生活的这片土地很有感情,当然这片土地上面的景物和人是美的,美和人们的情感联系在一起,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李雪源据央视综合频道《开讲啦》节目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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