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夯石
春节的酒
夯石
春节的节味儿或者过年的年味儿,愈来愈少,这是上点儿年纪的人都心知肚明的。唯有吃喝,少不了。春节的趣闻在记忆中都跟酒有关。一年不喝酒的人可能喝倒在老丈人家的炕头;半辈子不喝酒的人,可能醉倒在除夕夜飘荡的亲情香氛里。岁月无酒,正如人生无味,不可想象。过年了,不喝点酒,似乎对不住天地良心。于是,许多人盼春节的酒,也有许多人怕春节的酒。我想起老任家,这一家人的福祸命运,成也在酒,败也在酒。
酒,是任家的一条根。红事,人家闹洞房,任家闹酒;白事,人家闹丧,任家闹酒;没事,人家闹着玩儿,任家还闹酒。国人喜欢热闹尤其是过年的时候,“闹”字中性偏褒义,比如闹花灯、闹元宵、闹洞房,这也是喝得不堪、闹酒成酒闹却常让人无奈而被宽恕的缘由。国人无酒不欢,不耍不热闹。
但凡和任家有点瓜葛,春节这酒是最难“熬”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非喝躺下几位不可。一口酒下去,任家的人就闹,成了远近皆知的“乡约俚俗”——“别闹了,老任家来人了”。老任的重孙子,小名就叫闹闹。
老任解放前给地主扛长活,有把子力气,地主好喝两口,高兴了,给老任半杯,老任红脸粗脖,干得更欢。再找东家,管酒,少算工钱都行,当牛做马没啥。老任的父亲曾为酒卖儿卖女。解放了,老任翻了身,酒喝得更勤,烧个辣椒,喝;来块“棺材板儿”咸菜,喝;吮着根铁钉,还喝。
老任的儿子大任十七岁进城参加工作,直到娶妻生子,仍是滴酒不沾。都说大任改了任家的门风。闹运动时,村里说老任跟大土匪李二保是把兄弟。李二保给老任付过酒钱,这倒不假,李二保一次受了伤,老任为了得点儿酒钱把他背上山,李二保确曾拉他入伙,老任没干,老任接了李二保两块大洋,不敢不接,不接就下不了山。他起初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大土匪李二保。可其他的事都是瞎传,越传越没影儿,甚至有人说老任是李二保的军师。
就是这个时候,大任沾了酒,没酒腿就哆嗦。爹在村里挨斗,“三结合”当了某厂革委会主任的大任对着几千人讲话,没酒顶着不行。老任在村里待不下去,村里人也腻歪了,不大管他,老任跑进城,所有小饭店都欠下酒账,大任发了工资,挨家儿给送钱……后来,大任戒了酒。“文革”结束,老任也死了,死前还端着酒杯。大任终于可以透口气了,却被诬“文革”中整死了人,虽查无实据,却也赋闲在家了。大任想起了酒,喝得大病一场,出院,还喝。端起酒杯,眼就斜着老伴儿,总能挑个“莫须有”大闹一场,边骂边喝,酒醒,再为老伴儿“平反”。
到了小任这辈儿,真是赶上了喝酒的好时光,光靠喝酒就能扬名立万,包括任家同辈哥们儿弟兄,皆是逢酒必喝、喝酒必闹的好汉。酒,是任家的根,也是任家的理。讲理不,喝酒呢,理就在酒里,把这杯喝了,理就是你的!
可任家永远没有最后一杯,非把你喝趴喝倒不可。早上一睁眼就喝,转战东西南北,啸聚三朋六亲,喝到三更半夜,不行就明儿接着喝。在任家看来,天底下只有酒场和火葬场。
到了小任的儿子小小任生儿子时,大任早已是风烛残年。这年春节,大任手已抖得像鸡啄米,可还想如当年父亲老任对他那样,用筷子蘸点儿酒给重孙子吮一吮,仿佛个仪式。小名叫闹闹的重孙子小鸟似的张着嘴,咽着口水,大任酒杯里的酒却都抖到外面了,像天女散花……这春节的酒,真是好喝,也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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