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李华英:小邮局走出的翻译家
在北京根本找不到工作,四处碰壁,难以立足,唯一能给李华英提供工作的,是青海柴达木一间小小的邮局。毕竟有家要养,李华英心气再高,也无法对这个机会说不。
李华英夫妇已携手走过60余年
他是《人民画报》阿拉伯文编译室的老主任,中国阿语界的权威,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众所周知,阿拉伯语是世界上最难掌握的语言之一,但他从未接受过正规外语专业的教育,他的第一份工作更是与阿拉伯语全无关系,而是遥远的柴达木盆地里一间小邮局的汇兑员……他叫李华英,一位出身河南普通农家的回族学者。
李华英的启蒙教育来自于父亲李文明——一位粗通文墨,但对伊斯兰教经学造诣颇深的宗教职业者。父亲略懂阿语,家乡的经堂教育,为李华英打下了阿语的基本文法、句法和修辞基础。
1954年,已经在老家成家的他考上了北京的回民学院阿拉伯文专修班。第二年,借着亚非会议召开的东风,中国伊斯兰教经学院在阿专班的基础上成立了。首批24名学生,都是从全国各地考进来的尖子生。经学院一个月有24元的助学金,比当年普通大学生每月12元5角的助学金几乎翻了一番。学校一年还给大家做两套衣服,一日两顿正餐至少是两菜一汤。
1957年6月21日那一天,李华英毕业离校还不足一年,他和同学们走进中南海,作为中国伊斯兰教经学院的首批毕业生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陈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用李华英的话说,“从经学院毕业之时,就是我向命运低头之日”。在北京根本找不到工作,四处碰壁,难以立足,唯一能给李华英提供工作的,是青海柴达木一间小小的邮局。毕竟有家要养,李华英心气再高,也无法对这个机会说不。在邮局汇兑员的岗位上,李华英干了整整四年,只是每每走到背人处,他会控制不住地号啕大哭。
直到1962年的某一天,邮局发行科一捆报纸的包装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跳入李华英的眼帘——“外文出版社阿拉伯语编译室”。李华英从没听说过这个单位,但至少,那是个需要阿拉伯语人才的地方!自觉跌入命运谷底的李华英仿佛看到了幽微的希望之光。他立刻着手把何其芳的诗《我最亲爱的祖国》翻译成阿文,并附上自己的简要情况介绍,寄给了外文出版社。没过多久,李华英收到回信——他被外文出版社录用了!
漫卷诗书喜欲狂。那时的李华英还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外文出版社有个规矩:只录用留学归来或国内名牌大学毕业且有实际翻译经验的人员,要求一上岗就能着手工作,刚毕业的大学生原则上都不予录用。像李华英这样仅凭一首译诗走进外文出版社的大门,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重回北京,自小生长在传统穆斯林家庭中的李华英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凭着自己的努力,一年之后,李华英的翻译成果就评上了出版社的一等奖。1970年,与外文出版社同属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管辖的《人民画报》任命李华英为画报阿文版负责人,几年后被任命为室主任。
《人民画报》共有21种文字版本,在当时是我国对外宣传最重要的阵地之一。由于当时的政策是“不要外国人”,阿文室的许多同事都离开了,整个阿文版几乎在由李华英一个人苦苦支撑。庆幸的是,“文革”期间,《人民画报》一直由周恩来总理直接领导,让李华英能有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埋首于阿文研究,不受外界侵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每年古尔邦节前夕,中国伊斯兰教协会都会邀请阿拉伯国家的驻华使节参加招待会,1966年之后,这个常规便被打破了。为保持与阿拉伯国家的联系,1970年外交部建议中国伊协用寄送节日贺卡的方式弥补无法举行招待会的不足,但早已无公可办的伊协,绝大多数人都在干校劳动,只有体弱多病的宛耀宾先生留在单位值班。他不懂阿拉伯语,只好骑着自行车来找李华英,求他帮助翻译、设计节日贺卡,寄送给阿拉伯国家的驻华使节,把伊协在“文革”期间仍然存在的消息传递给阿拉伯世界。李华英马上放下手头工作,争分夺秒完成了这项任务。看上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在当时阿拉伯世界亟待了解中国穆斯林的命运之时,一张贺卡传达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时间来到1979年,粉碎“四人帮”已经三年,被“文革”扰乱了的民族宗教政策亟待落实。《人民画报》准备在这个当口出一篇“大稿”,全面反映中国穆斯林的历史和现状。编辑部原本希望回族史学大师白寿彝承担这个选题的撰写任务,但他因为不了解中国穆斯林现状而婉拒了。当时的社领导找到李华英,“你写过文章吗?”李华英回答得很老实:“只写过大字报,写过检讨。”思前想后,李华英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过去几十年的知识积累,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买好机票,李华英和负责摄影的同事陈和毅飞往新疆。可没过多久就横生变故——才拍完喀什著名的艾提尕尔清真寺古尔邦节的礼拜场面,陈和毅就突发心脏病病倒了。李华英只能求助当地的宣传部门,重新请了一位《新疆日报》的摄影记者傅胜瑞协助拍摄。结果因祸得福,傅胜瑞是个新疆通,人缘又好,帮助李华英联系到了不少难以见到的采访对象,拍摄到了许多精彩的画面。
1980年第一期《人民画报》,大16开全彩印刷,封面是精美的青绿色大幅哪吒闹海图。翻开杂志,第二篇文章就是李华英的《中国的穆斯林》,3000余字的文章,配有十几幅精美的照片,占据了4个整版。这篇文章被翻译成21种文字,面向世界各国发行,总发行量超过100万份。《人民画报》编辑部很快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国雪片般的来信,这些信不光来自阿拉伯国家,还有信仰基督教和佛教的国家。“大家都很兴奋,看到中国的宗教政策有了变化。”李华英说。
改革开放后,外文出版社把重要的阿文翻译工作都交给了李华英。1985年,《人民画报》第一次评职称,全社只有三个人破格提拔成了“正高”,李华英是其中之一。另两位专家一个是季羡林的学生,一个是司徒雷登的学生。“而我只是经学院毕业的,”李华英说,“证书上给我的理由是‘对国家新闻出版事业有突出贡献’。”上世纪80年代末,李华英又出了《中国的清真寺》等三本阿拉伯文书籍,图文并茂,在开罗书展上大受欢迎。李华英一共去过15个国家,其中沙特阿拉伯就去过5次,2003年那次最令他印象深刻。那是他应邀出席第18届哲纳迪里亚文化节学术讨论会,会上云集了全世界顶尖的伊斯兰教学者,分配给中国的只有3个名额。但在沙特王储,也就是后来的沙特国王阿卜杜拉的欢迎宴会上代表所有学者发言的,就是李华英。
1998年,李华英退休,转头就被沙特驻华使馆请了去。当时的沙特大使正在写一本叫《中国文化》的书,需要精通中国与阿拉伯文化的李华英担任顾问,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请教。粗略一算,四十多年来,李华英完成的翻译作品已经超过800万字,写过的文章更是难以计数。如今,年过八旬的李华英还在为每年的工作做着计划,“去年完成了5件事,今年要做3件,包括要把庞士谦年谱整理出来,我总想着,趁我现在还能做点事,一定要报当年的师生之情。”
邢大军据新华网、《老年报》等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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