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刘墉
朋友请客,席间谈到他从政多年的父亲:“我记得小学时候逃学,被我爸爸抓到,原来要打我,却举起手又不打了,对我说‘你大了!不打了!自己想!还有初中时,有一天跟爸爸同车出去,下大雨,我说我讨厌下雨,我爸爸就说‘农人需要雨。最后一次,是他临终,把我叫到床前说:‘你大了!我不操心你了。然后,他就死了。”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眼睛闪着亮,低低地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父亲很少对孩子说话。跟他在同一屋檐下近二十年,好像只听他说过那么几句话。”
在阳台上浇花,看见老人中心的车子停在门口,岳父先下车,站在车边等着,伸手牵岳母下来。“爸爸现在会牵岳母了。”我回房对太太说。“他本来就会牵。”太太回答。“可是上次去老幺家,下楼,岳母没处扶,颤悠悠的,他为什么没牵?还是我发现,赶过去牵的。”“因为那天两个女儿、女婿都在。”“哦!他是在等我们牵。”“不!他是当着你们,不好意思牵,觉得肉麻。”
一个老同学打电话给我,说他的老父亲死了。“死了也好!他死了,我才不恨他。”老同学在那头淡淡地说,“以前出门,他总走在前面,也不管我妈怀着一个、抱着一个、拉着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面。后来他老了,又总是走在最后面,由我妈扶着,一步一步蹭。可他脾气还挺坏,动不动就吼我妈。今年初,我妈脑溢血死了,他半滴眼泪都没掉,但从此不说话,也不怎么吃,总是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没多久,他也死了。”“我真不知道我爸这辈子有没有爱过我妈。”老同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直到我妈死后这半年,看他的样子,我才知道,他很爱!”
一个童年时住在离我家不过一百米的老同学,三十年后,居然又在纽约成为邻居。有一天,两口子来聊天,谈到他家地下室的房客。太太抱怨说:“他对房客比对我都好,我生病爬不起来,他不管我。但是房客才一点不舒服,他就开车带去看病。”丈夫在旁边一瞪眼:“那当然!不带你,你还是我太太,跑不掉;不对房客好,他就跑了。”
想起近三十年前的一位同事,找人批了“紫微斗数”拿回来给大家看。一张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只记得其中的两句:“外人都爱他,但是他不爱外人;家人都不爱他,但是他爱家人。”“写得莫名其妙嘛!”大家都骂。却见他歪着头沉吟了一下说:“其实讲得也没错,因为我对外人很客气,从来不好意思拒绝人,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都隐藏着,所以外人都爱我。也就是因为我在外面常帮助别人,已经累死了,回到家精疲力竭,所以脾气很坏,又因为都是自己人,不掩饰,所以家人都躲着我。他们却不想想,我在外面强颜欢笑是为了什么?”
男人都像是戴了面具。问题是,男人真没情吗?真心硬吗?他不流泪,是为了流泪会看不清敌人;他杀敌,是为了保卫家;他多半会比太太早死,留下的是他打拼的成果和伤病的身躯。读进化论的书,说有两种黑猩猩,一种生活在较差的环境里,公猩猩每天必须跑到很远的地方找食物。母猩猩则因为带小孩,走得慢,总被丢在后面。那些公猩猩们在前面打拼,必须很团结,以应付各种状况。找到食物,公猩猩们会先吃,等母猩猩带小孩赶到,常常已经剩得不多,还不知为什么,常被公猩猩毒打。但另一群生活在优裕环境里的黑猩猩就不同了。因为四周有它们吃不了的果子,所以母猩猩不再是跟在后面被冷落的一群,它们有着较多的参与机会和较高的“社会地位”,也很受它们丈夫的疼爱。endprint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