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布兹，不断革新的以色列“人民公社”

韩梁

2015年 5月26日，以色列赫兹瑟林的一个基布兹，当地居民接放学的孩子们回家（@视觉中国 图）

汽车沿着以色列90号公路一路向南，路边的风景从单调的土黄荒漠逐渐过渡到星星点点的绿洲。一个个基布兹，也就是传说中的“人民公社”，就分布在这些葱茏绿意中。

基布兹在希伯来语中有“团结”“集聚”等含义。一百多年前，受犹太复国主义思想驱动，一批来自欧洲的犹太移民最先在加利利湖附近建立起这种带有社会主义理想色彩的社区。它是一种基于公有制的集体农庄，是农业经济实体，也是社会自治组织。它历经百年发展，如今依然生机勃勃。

我们所到的第一个基布兹名叫“凯图拉”。接待我们的纳达尔自称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他40岁，有一头颇具艺术家气质的长发，眼中透着质朴真诚。他父母是“凯图拉”创始成员，他自己在这里出生长大，如今他的孩子们也在这里成长。他告诉我们，基布兹的核心理念是分享、创造和效率，所有生产资料和劳动成果归集体所有，從住房、食堂到教育、医疗的各种日常服务免费提供。在早期，甚至连衣服都是大家“共享”，统一洗涤熨烫、轮流换穿。

如今的基布兹逐渐失去“公社”性质，更像一种生产联合体和生活社区，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不如从前。不过，这种生产模式对于以色列经济发展的贡献依然不可小觑。

上世纪80年代以来，在工业化、城市化浪潮里，面对私有经济和消费主义的迅猛发展、城市生活模式的冲击以及严重的通货膨胀，不少基布兹出现债务危机，经济效益下降，福利支出减少，有的甚至不得不宣布解体破产。大量劳动人口外流、内部凝聚力下降，也让选择坚守的人意识到改革的迫切性。

“凯图拉”对农业科技和新能源的应用就令人称道。纳达尔指着一排排太阳能板告诉我们，以色列规模最大的光伏发电厂就在这里，能为全国提供一半左右的电能供给。而旁边的海藻养殖场则运用光学培养皿改善光照条件，提高海藻产量和品质，产品出口海外。种植园里，耐旱作物椰枣树和阿甘树长势喜人。除了早已充分运用的滴灌技术，“凯图拉”还与来自以色列乃至全球的科技企业合作，推广各种经济实用的农业生产和节能技术。

在提高效率、开掘创造力的同时，如何保护个人积极性、提高成员获得感，成为基布兹面临的又一重要课题。其中，最核心的改革是引入财产私有化和预算制度。

比如，除了向成员发放养老金、提供社会福利外，有些基布兹允许住房私有，提高津贴配额，允许成员外出就业并保留部分收入，鼓励成员提高教育程度;有些打破平均主义的分配制，引入收入差异制;有些引入预算制度，每名成员每月有预算额度，可在内部商店换取商品、日常用品等;为避免浪费，一些基布兹取消免费食堂，当然每周一次的集体聚餐还是不可或缺的社区交流形式。

另外一家基布兹可谓“私有化”改革案例。“约特瓦塔”位于南部内盖夫沙漠边缘，原本干旱缺水，自然条件恶劣，如今却发展成以色列最大的奶牛养殖基地和奶制品生产商之一，其销售的奶油冰淇淋味道鲜美，在以色列家喻户晓，销量领先。

带领我们参观的劳拉说，在“约特瓦塔”发展之初，成员没有私产，但如今大家创造的利润大部分进入发展基金，用于维持社区运转和再生产，剩余部分则分给成员自由支配，同时允许成员在外工作赚钱。

比如，身为英语教师的劳拉，除了每周免费给基布兹的孩子上10小时课，也会在外面的学校教书赚钱。政府对基布兹内的学校和教师还有补贴。算下来，拿着“福利分红”和政府补贴的她，在基布兹的收入要比外面多。

在“约特瓦塔”，住房依然免费分配，不过每个家庭分多大房子、怎么分配，要由专门委员会投票决定。在这个700多人的社区里，380多人有投票权，依据不同职业和专长，这些人入选不同委员会，所有重要决策都由委员会投票表决。

纳达尔说，基布兹是父辈留给他们的精神财富。这是一种关于人类生存模式的探索和试验，能够提供某些解决现实问题的思路。比如，“凯图拉”基布兹里的环境研究所主要研究可持续发展，吸引了来自以色列、巴勒斯坦、约旦等诸多中东国家的学生和研究员。在这里，大家放下政治分歧、宗教纷争、民族对立，专注探寻如何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

劳拉说，包括她母亲在内，不少以色列人都觉得，生活在基布兹里的是一群“怪人”。不过，她认同这种共享合作的理念，在这里找到了幸福感和归属感。

● 摘自《环球》杂志201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