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女”全莉： 敲碎名媛童话

沈佳音

华南虎是中国特有的虎种，又叫中国虎，因为稀少，被称为比外星人还难见到的动物。虽然中国科学界没有正式承认过野生华南虎的灭绝，但在近30年时间里，科学家们再也没在野外找到过华南虎。

1999年，时尚人士全莉提出“中国虎保护模式”，并于2000年在英国成立拯救中国虎国际慈善基金会SCT（UK），随后还在美国、香港注册。从2003年开始，她大胆地陆续将五只华南虎送到南非进行野化训练。

一时间，她“美女救野兽”的事迹成为媒体津津乐道的传奇，她也被称作“虎女”。而她那美国银行家丈夫斯图尔特·博锐（Stuart Bray）为妻子的梦想一掷千金的桥段，在时尚杂志的包装下，更令无数女性艳羡。

然而，去年年底，英国媒体却报道：在全莉和丈夫离婚案的听证会上，全莉向法官表示，拯救中国虎国际基金会中的一部分资金被她和丈夫挥霍，用于维持奢侈的生活方式，“我们把这些钱用于私人用途。我们去吃豪华大餐，喝昂贵的酒”。该报道经国内媒体翻译引用后，“‘华南虎女夫妇挥霍捐款维持奢侈生活”的新闻让全莉夫妇深陷质疑。

本刊记者联系上了全莉，她称：英国媒体的报道是断章取义的。“事实上，养虎使用的资金，几乎全部是我们自己的钱，公众捐款只占很小一部分。这些年，基金会在中国国内募集的金额大约有7万多人民币，在国际上来自第三方的捐款共30万美元，而每年仅老虎的直接开销就要大概15万美元，这还不包括其他费用。”

她表示已尽最大努力将所有的第三方善款直接用到老虎项目上。不过，她又指出“所有的人都被我丈夫利用了。尤其是基金会，他通过慈善基金的名义，可以获得避税等种种好处”。对此，博锐均予以否认。

兩人事关五千万英镑巨额财产的离婚大战已经打响，真相如何尚需法院调查。只是曾经童话般的梦幻故事如今已爬满了现实的跳蚤，甚至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

五千万英镑的离婚大战

2012年7月，全莉发现博锐要背着她关闭SCT（UK），用他的商业实体“国际自然保护金融公司（CFI）”取而代之，成为老虎保护项目的运营商。全莉极力反对，博锐便将她从SCT（UK）董事会开除。随后，全莉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请求。博锐也毫不示弱，立刻又把全莉开除出毛里求斯中国虎南非信托基金董事 会。

“他的脾气不好，我一直都说君子不与小人置气，让着他。从2010年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好了。我躲在南非与老虎共度时光，以此来躲避他对我的吼叫、威胁。”全莉说，“我对我前夫对基金会的财政管理的质疑是我提出离婚的催化剂，因为我觉得它会有害于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拯救老虎的工作。”

两人的离婚大战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而关于中国虎的资源成了双方争夺的重点。这背后是价值五千万英镑的巨额财产。2012年8月25日，博锐派了8个人将全莉手中所有关于SCT（UK）的文件拿走。全莉称之为“抄家”，并选择了报警。

全莉认为博锐这是要抹掉她13年来为保护老虎所做一切的痕迹。“他夺走了所有可以找到的东西，包含对我和项目报道的上百份杂志和电视DVD都被我丈夫窃取，连我做的宣传材料，如T恤和帽子都不放过。”

博锐封闭了全莉接触老虎的所有渠道。“我写邮件给我在南非的老虎谷保护区经理汉·丰克，得到的答复是他收到通知，不能将南非中国虎和老虎谷的任何情况告诉我，否则他将被我丈夫的公司CFI开除。”

在全莉的叙述里，这场离婚大战已经变得越来越狗血，“我没有钱，只能还跟他住在同一个公寓里。他将他的床从备用卧室移到我卧室上的半层，直接窥视我的卧室和浴室。他还非法进入我的电子邮箱，四处恐吓我的朋友。”

“我现在连买机票回北京的钱都没有了。我也没有钱请律师打离婚官司。”自从2012年8月，全莉向博锐提出离婚后，她的银行账户便被冻结，经济上捉襟见肘，“他几乎已经将我们的一切财产转移到了海外的信托基金，我目前一无所有。”

不过，全莉还是借钱聘请了在英国有“离婚天后”之称的顶级律师艾莎·瓦达格（Ayesha Vardag）的团队。她的庭辩律师也是最好的：皇家律师理查德·涛德（Richard Todd）。“她得像她的猫科动物朋友一样战斗才能保护自己的权益。根据英国法律，全莉女士在正常情况下应当能够获取其丈夫资产的一半。”瓦达格说。

在打离婚官司的同时，全莉又建立了一个新的慈善组织——中国虎复兴慈善基金会，在伦敦举办了筹款晚宴。

美女救野兽的童话故事

晚宴上，全莉身着晚礼服，穿梭于社会名流之间，谈笑风生。英国的查尔斯王子还为晚宴发来了贺信表示支持。这也正是全莉当初最吸引公众眼球的地方：身为游走在上流社会的时尚人士，却致力于大型猫科动物的保 护。

全莉1962年出生在北京，从美国沃顿商学院MBA毕业后，投身时尚界，一直做到了GUCCI全球品牌认证官。辞职之后，她很快走上了保护华南虎的道路。她的故事充满戏剧性，非常吸引公众眼球。而她原来的身份背景也使她备受时尚媒体青睐。

媒体不厌其烦地复述她在时尚圈的经历，成龙、杨紫琼等明星对其的支持，描绘她像丛林王国一样的住所。《ELLE世界时装之苑》曾这样诗意地描述道：“曾经，当我解读印象派的作品时，觉得那是光与影的结合，远远望去，弥漫着一种情绪、一种质感、一种细节之外的真实。全莉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听着她话语中的腔调和时时夹杂着的外文、看着她虽然素面朝天但却神采飞扬的面容，特别是瞥一眼她那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肩膀，你会觉得她的故事中所有的‘不可思议都成为了‘可能。”

2003年开始，全莉陆续将五只华南虎送到非洲进行野化训练。在那里，她的丈夫花600多万美元购买了330平方公里的土地。全莉告诉本刊记者：“这块土地在2008年时的估值已经超过两千万英镑了。”

当时，这也让全莉的声誉达到了顶峰。“一身黑白虎纹外衣的全莉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身后是大批的媒体记者。这一天，全莉带着一只血统纯正的公虎‘327从苏州经上海飞往非洲。‘中国虎到南非寻找爱情，这只华南虎刚搭上飞机，CNN就以此为标题发出了新闻。”许多报道里都有类似的句子。

全莉富有的银行家老公，像贴在这个梦幻故事上的金箔。2001年，博锐退出银行界。全莉对媒体说：“最近几年他又重新开始工作，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中国虎项目持续提供资金。他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老虎。他现在能够和老虎进行很好的交流，并让虎把牙放到他的腿上而不被伤害。他也学会了在动物园里和动物交谈：Hun-Hun？”她当时说，他已经为老虎花费了一千多万美元，而当全莉在南非遭遇紧急情况时，博锐赶紧从香港连飞三十多个小时来保护妻子。

这样为爱人的梦想一掷千金，为爱人的安危奔走天涯的故事，不能不令人感动，谁能想到仅仅数年后，两人会反目成仇，对簿公堂。“现实比小说更不可思议。”全莉自己也感 慨。

避税还是保护华南虎？

这已经不是全莉夫妇第一次遭受质疑了。2007年，陕西农民周正龙伪造华南虎照片事件爆发之后，舆论也一度把矛头指向他们。《成都商报》曾发表报道称，全莉以及其背后的团队以华南虎保护为名进行的投资运作，获得了上亿元的丰厚回报。

当时夫妇俩都义正辞严地予以否认。在2010年出版的《华南虎日志》中，全莉写道：“关于基金会的资金来源和运作模式，周老虎事件之后，舆论各有猜测，甚至还有整套涉嫌‘国际诈骗的分析。老天！我那为了拯救华南虎赔了夫人又折钱的丈夫，有点冤了！恐怕他要早知道投入千万美元拯救华南虎，反而买来一身脏，还不如吃喝玩乐呢！”

但全莉现在指出：“他始终对老虎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通过慈善基金的名义，可以获得避税等种种好处。他对这个慈善组织毫无兴趣，他只是把它当做工具，他也这么告诉过我。”

在全莉向本刊提供的一篇英国《泰晤士报》的报道中，大法官克罗睿智（Coleridge）表示自己怀疑博锐先生建立此机构的目的，是“让西方世界税务局被蒙在烟幕之后”。为此，他发布命令，冻结了位于毛里求斯的中国虎南非信托基金的几乎全部资产，并且裁定该信托基金应当作为相关方面参与全莉夫妇离婚的法律程序。

全莉的庭辩律师理查德·涛德称，该信托基金有“前门”和“后门”，这让博锐可以在任何时间将资金转移出来。“博锐先生拥有价值五千万英镑的资产，他将所有资产都注入了该信托基金，他自己分文未留。这显然令人难以置信。”

博锐曾在纽约的德意志银行任职，专长是税务衍生金融产品。2001年，德意志银行因涉嫌帮助客户逃税而被美国参议院调查，涉案数额高达上百亿美元。博锐也因此被德意志银行解雇。《纽约时报》曾多次报道此案。

全莉和博锐是沃顿商学院的同学，1990年便认识，1997年开始同居，2001年正式结婚。不过全莉却称对博锐的这个案子不知情，只感觉他当时很慌张。“他不会告诉我的，我也不敢问。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同时，她还表示博锐完全控制了拯救中国虎的金融运作。“基于他广泛的银行和金融背景，我对他给予了100 %的信任。”全莉说，“他总是声称自己是华尔街税务方面最好的金融专家。每次如果我有任何一个轻微的暗示，使他认为我怀疑他的判断，或者对他财务处理提出任何轻微的问题，他会立刻对我侮辱，咒骂，让我难堪。所以，我学会了置身事外。”

全莉的说法是，博锐设置的金融迷宫将她绕在了其中。“我必须保护婚姻，我不得不保护他的所作所为，以便我可以继续从事老虎的保护工作。”直到两人的婚姻走向尽头，进行财产分割时，她才选择说出真相。

在她提供的离婚案开庭记录中，博锐公司的前雇员史蒂夫·克罗斯（Steve Cross）披露博锐创造了众多不同的离岸公司以试图隐藏财富，某人或某實体似乎是“法定拥有人”，但背后，博锐才是实际拥有人。“我受聘做的是一种工作，那就是协助他与客户做交易，避税的交易。”

本刊记者向博锐发去邮件进行核证，不过他没有回复。在国外媒体的报道中，博锐对于这些指控都予以否认。

作为拯救中国虎国际基金会的中国合作方，中国林业科学院研究院野生动物植物研究与发展中心主任陆军说：“两口子闹离婚，我们不能轻信任何一方的说法，真相还有待法院调查。”接受本刊采访时，他正要启程前往南非考察华南虎的情况，“任何个人之间的纠纷与变动都不会，也不该影响项目的运 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