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艾瑞克·阿布汉森:中国可能连村上春树这样的世界性作家都没有
人物=P
艾瑞克·阿布汉森=A
P:听说你是因为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园》,才对翻译中国文学感兴趣,在这之前有接触过中国文学吗?是什么印象?
A:来中国之前,我根本没接触过中国文学,但看过张艺谋的电影,印象比较深。后来发现他那些我喜欢的电影都是小说改来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等等。那个时候就开始对中国文学感兴趣,觉得比较浪漫主义,戏剧性强。但后来发现那是那个年代的中国,我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读王小波是当时的朋友给我推荐的。我不知道中国有哪些作家,就直接开始看。那个时候汉语水平也不是特别高的,看着还比较艰苦。王小波打动我的是语言风格,有个人声音。我能听到这个声音像是他对我说话。他的幽默感、反讽,挺像美国人,还有他逻辑思维很强,想说的意思很清楚,所以哪怕你不太懂文化历史背景,也能明白他的意思。这对翻译也提供了方便。
P:王小波之后,还有哪位作家给过你翻译上的冲动吗?如何选择你要翻译的作品,你的审美标准是什么样的?
A:基本上就是我个人的品位。不同作家喜欢的原因也不同。我翻译过徐则臣《跑步穿过中关村》,可能反映的是我周边的生活环境吧,是写来了北京的外地人,真实又有意思,我也在这环境里,觉得亲切。另外比较喜欢作家鲁羊,他在南京,10多年没有怎么写作。觉得他的语言特别有意思,他的审美观念让人着迷,读他的小说像进到他的脑子里面。
作为一个翻译,我不是看大局来决定翻哪些作品,完全是从一个主观角度出发。和中国读者一样,我上豆瓣儿啊,看《收获》杂志之类的。也有很多作家会给我推荐,你到了一个圈子,作者们会推荐他们自己喜欢的作品,一般是我喜欢一个作家的作品,会相信他的推荐,另外若两三个人都推荐了同一个作者,我就知道这个作者值得去看。
P:美国人接触东方文学的渠道多吗,中国文学在他们看来是什么样的位置,相比日本文学来说。
A:不管是普通读者还是出版社编辑,美国人了解中国文学的渠道很少。这也是我为什么做这些工作的原因。中国文学每一本书推向国外,都有很大的偶然性。像麦家的《解密》,是韩国首尔国立大学中文教授米欧敏,在上海乘飞机延误,去机场书店闲逛发现了《解密》。如果飞机不晚点,很难有这个机遇。
在美国一般每个作家都有个文学代理,出版国外作品时,一般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做图书报告。这些在中国都很难找到相关人员,能写图书报告的外国人也很少,没有人可以来给他讲这本书到底写的怎么样啊,值不值得翻译,都会因为风险太大而放弃。
你问一个美国读者日本文学是个啥,他可能知道村上春树,但也叫不出第二个名字。我们曾经做了个交流会,邀请西方编辑到中国来了解图书市场,他们发现中国书店到处是日本作家的书,东野奎吾、太宰治这类的,都很惊讶,说根本没听说过,这些都是专业的出版人,他们打算回去好好研究下日本作品,也准备引进一些。你可以说美国人骄傲,自大,无知也好,总之美国人不太看别的国家的书。村上春树的写作方式比较世界性,才受人关注。但在中国可能连村上春树这样的世界性作家都没有。
P:连莫言也算不上世界性吗?除了翻译和推广之外,中国文学走向世界还有些什么阻碍?
A:莫言远不及村上春树那样世界性。他在美国没有那么受欢迎,但还是有不少读者。中国不缺好题材,有文学天赋的作家也有,但是从技巧的方面来看啊,美国读者确实会感觉不足。尤其是长篇小说,要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结构,得注意节奏,不能太赶也不能太啰嗦,像一个音乐作品。中国作品比较缺失这个,这确实成为我做中国文学推广遇到的最大问题。
P:从一个美国读者角度来看,读这样的小说是一种什么样的阅读感受?
A:有点露馅儿的感觉,你能看到他偷懒了。几十年来,美国的写作教育常强调的是,不要啰嗦,要通过故事和人物本身来讲道理,而不是直接把写作的目的说出来。有些中国作品里同样一个细节或场景讲几遍,这在美国人的概念里是比较忌讳的。尤其是出版人,会觉得技巧有待提高啊,然后就重新考虑要不要出这个书。
P:人民文学出版社在2009年建立海外部,组织翻译一些国内作家的作品,相比官方,纸托邦的定位是什么样的,赢利模式是什么?有人好奇一个外国人对中国文学的忠诚度,让你坚持下去的动因是什么?
A:国内这些单位好处是他们可以要到翻译资助,他们比较好跟作者还有政府说话。翻译资助还是挺重要的。我们主要是靠翻译和文学代理维持生计,只能说够用。但是到最后他们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你必须让外国的出版社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在那儿做这个事儿,要建立信任,相信你选的书是好书。在前期,关系很重要。这个关系不是中国人概念里的,我和你是朋友我帮你出一本书,而是让西方出版人了解一个人的文学品位,相信你的选择。我们也做了十几年,到近几年才顺利了些。我也知道如何快速让美国的编辑对一本书感兴趣。一般做法是,从宏观到细节,先讲到这个作品是在中国文学上的哪个位置,再把他带到那个细节,主人公的人生啊,感情,然后又回宏观的角度来看。当年选择中国这是因为我想离开美国去另外一个地方玩。决定要去一个文化比较丰富,可以待上几年慢慢学的地方,也没想到会在中国呆那么多年。为什么对中国文学感兴趣,基本上就是因为一对文学感兴趣,二我在中国。现在这个职业我各方面都喜欢。我喜欢读书,喜欢做翻译,喜欢编辑别人的翻译,我还喜欢跟出版人聊天儿。各方面喜欢这个事,所以还挺愿意做。
P:翻译时,你的方法是什么?《红楼梦》俄译本书名为《红楼阁里的梦》,法译本则叫《庄园里的爱情》,这些译名充满了欧洲式的浪漫情调,但也与本意相差较远,中文翻译成英文,损失的部分是什么?
A:当然,如果一个作品是一个具体的历史阶段,我会对背景做一个研究。在中国生活时间长了,有基本的了解,再做具体的调研就不是太难。文言文我学得比较少,也比较少翻译,白话文这一块障碍不大。翻译里的损失在对话上比较明显,中国人说话方式和西方人完全不同,节奏啊,包括方言那个味儿,有时候没办法翻。
P:2017年让你流泪的一件事是什么?
A:恐怕很少流泪,除非是笑出眼泪来。
P:2017年你做过哪些原本认为“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事情?
A:重新回到美国,重新给美国政府报税。
P:如果你是记者,你最想问自己什么问题?
A:你干嘛不自己写小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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