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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个记录中国变迁的美国非虚构作家

时间:2024-04-24

迈克尔·麦尔:越了解外面的世界,越知道中国小村庄有多特别

人物=P

迈克尔·麦尔=M

P:为什么会对中国东北感兴趣,甚至跑到大荒地村住两年就为了写一本书?

M:我是1995年作为“和平队”的志愿者来到中国四川的,两年后到了北京。写上一本书《再会,老北京》时,我住在大栅栏的胡同里,还在大栅栏小学当老师。学校里一些学生不能在北京参加中考,小学毕业就要回到家乡生活。我很好奇他们都去了哪里,所以想了解中国乡村的变迁。但我并没有找到相关的书,就想自己去写一本。大荒地村是我妻子的家乡,那里生活着她的一些亲戚,很多年前我去过,所以就把目的地选在了那里。我之所以被东北吸引,是因为从过去到现在,有太多从不同地方来的人塑造或者试图塑造着这片土地。

P:你对东北人有什么印象?

M:东北人很幽默,是一种草原式的幽默,和我从小生长的明尼苏达州的乡下很像,那里同样临近美国边境的边缘,被巨大空旷的空间和残酷的冬天所包围,人们必须学会自嘲。面临恶劣天气,或是担心干旱、洪水时,谁会关心外界的潮流和政治?生命太短暂了,你还拥有它时,就应该享受眼前的每一秒钟,拿自己开玩笑就是第一步,而不是拿那些比你弱小比你穷困的人开涮。东北人很像美国的中西部人,会首先拿自己的蠢事出来调侃,他们很热情,很喜欢聊天,对每个人都很友好。

P:大荒地村的村民和你的家乡的农民有什么不同?

M:我的妻子,一个在大荒地村长大的律师,告诉我应该用一个词来回答这个问题:程序正当(due process)。美国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可以把它作为抵押来贷款,筹集资金用以改善自己的业务,但是大荒地村的村民不可以。

P:你住在大荒地村时,正赶上当地的企业承包村民的耕地,用来统一耕种大米,还会用公寓交换他们的院子,交换成功后再把老房子铲平变成耕地。如果是你,你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换吗?

M:如果是我,我不愿意,但我也会发愁怎么能筹钱让我的耕种变得更现代化。农民们实际上被困在了一个像第22条军规一样两难的境地里:他们有自己的土地,但是不能拿土地去抵押获得资金,也不能尝试种别的农作物。所以我完全理解把土地租给一个公司,用平房去交换楼房所带来的诱惑。但就像我当年在北京见证胡同拆迁一样,让人沮丧的是这个选择太残酷了:继续日复一日地在田里耕地,或者彻底离开它;生活在一个有些破败的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里,或者彻底离开它。

P:《东北游记》的英文名字叫《在满洲》,你怎么理解“满洲”这个概念?

M:正式地说,“满洲”现在并不存在,它更多的是一种精神象征,我觉得它代表一个想象中的地方,人们曾对它充满野心和梦想,但最后又被挫败。我和妻子曾经开玩笑说,当我们被困在工作、学校、人际关系中打转时,我们“在满洲”。

P:你曾经说过,为了写作,在大荒地村生活时要“一只脚在里面,一只脚在外面”,这种距离感怎么把握?

M:陌生人、局外人拥有的优势是了解这个村子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与此对应,他就会知道这个村子有多特别,因为他听到的、看到的任何细节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我的写作方法就是记录下任何我觉得新鲜的东西,而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这就意味着:所有东西!我很喜欢读《宋史》,因为写它的人是蒙古族,对中原文化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而且他想在野蛮人入侵之前保存这些文化。

P:如果现在能连线,你想对大荒地村的村民说什么?

M:我会和他们寒暄两句,问他们身体好吗?吃了吗?庄稼收成怎么样?我也会通过谷歌卫星地图看看村子里那些新的马路,看看我当时住的旧房子怎么被推倒。

P:你写北京时,胡同正在拆迁,写东北时,大荒地村在做“村企合一”的变革,你怎么看待这种“中国速度”?

M:对于写作者来说,快速的变化当然是让人着迷的。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我不知道我到底要写什么,那么我只需要站在不远处观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站出来告诉我什么值得写。在中国,改变的速度是让我很困惑的事情:当人们提起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就要用到“怀旧”这样的词,你会觉得快速的变化让人过早地老去了。直到我写自己的第三本书,我才开始停下来思考英国诗人T.S.艾略特的话,他说害怕自己经历了很多体验,却错过了其中的意义。

P:那北京大栅栏胡同里的人与东北大荒地村的村民相比有什么不同?

M:事实上,每一个胡同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小村庄。不过尽管大荒地村的村民自己意识不到,但其实他们比胡同里住着的老年本地人和新移民拥有更多稳定性。当你住在乡下,你可能拥有自己的房子,有一个院子,有自己的菜地,还有地方养鸡。但胡同里的人都住着很小的房间,用公共厕所。至于学生,村里的孩子和城里的一样聪明,但是他们更有紧迫感,毕竟如果村里的孩子想考上更好的高中和大学,就要付出更多努力。

P:现在你对中国还有什么好奇?会把它们写成书吗?

M:我第三本要出版的书叫《通往卧龙之途:从头了解中国》(The Road to Sleeping Dragon: Learning China from the Ground Up),是记录我22岁时的经历,那时我刚到四川,对它一无所知,从学中文、学用筷子开始,一路再到云南、西藏、新疆、甘肃,探索和融入中国。我想我的下一本书会是关于中国沿海地区的:我对中国长长的海岸线很着迷。我也计划写一本关于台湾的书。

P:作为记者,你会想问自己什么问题?

M:做记者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向那些比自己有趣太多的人提问。

P:2017年你生活中的一个与众不同的瞬间?

M:我现在生活在美国,今年我们家买了一栋有110年历史的房子,花了一整年时间翻新它,既要让它有安全性,又要保存它的历史感。这正是我们想在胡同里或者在村子里做的事,但必须到美国才能负担得起。45岁这年我过得很好,终于有了安定的感觉,不会总是想知道下一年会发生什么,会在哪里。

P:2018年如果你和自己所在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有一次私人碰面的机会,你会跟他说什么?

M:我可以在你身边随行一年然后写一本书吗?

P:如果你有机会可以在2018年的第一天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地方共进晚餐,你会选谁?选择哪里?

M:我想和我老婆、儿子在四川吃川菜。“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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