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徐海鹰
每次见到火把的亮光,我就想起故乡的葵叶火把。小时候的故乡,每当夜幕降临,几乎家家都会点上熊熊燃烧的火把照明。火把被固定在沙盆中或插在“土角屋”的土角缝里,当火把快燃完时,人们又及时换上一把,于是火光便照亮了漆黑的家,照亮了黑夜中的一切。
在没有电灯照明的“黑暗”年代,乡亲们总是充满创造的智慧。他们利用葵叶制作火把,解决了照明难题。火把被点燃时,呼呼跳跃着蓝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摇漾出串串跃动的音符。家乡盛产葵叶,无论水边、沟旁、山坡上,都生长着一种青绿色的野生葵,葵叶大而宽,似雨伞,有叶纹,葵叶梗细长,梗上长满刺儿,葵叶高的有两米多,短的也有七八十厘米。从我记事起,我就看见奶奶与村民在砍割葵叶做火把照明。多年过去了,即使在现代化照明工具便捷的今天,村里老一辈人仍钟情于这种简单的照明。
用葵叶制作火把的发明源于什么年代无从考究,我从小就看见老家人使用火把。葵叶火把制作相当简单,就是把葵叶砍下来后,去冠叶,削成一样的长度,用柴棒或铁锤将葵叶梗捶打裂至蓬松,留下30厘米做火把柄,然后,用绳子一捆捆绑好投入池塘中浸十天半月,待葵叶浸泡膨胀到手指般粗再捞出来晒干即可。我堂屋的山口婆(家乡的女人总是以嫁过来娘家的村庄称谓,名字是无人知晓的了)是制作火把的行家,技艺精巧。她今年80岁了,从17岁嫁到村里,就开始制作火把,60多年来从未中断。她扎的火把精巧,一把就五六根葵叶梗,火把做好后,还涂上一种她从深山中采来的山植物煮出来的油,非常耐燃,火把柄还用山藤做装饰,很是好看。我经常蹲在山口婆跟前,看着她在一个丑陋的长形石槽中,用一个特制的木锤有节奏地敲打砍来的根根葵叶梗。她躬着腰,高高举起木锤,又轻轻地落下,敲得恰到好处,葵叶梗酥而不断,举而不弯。“嘭嘭嘭”,木锤敲击葵叶梗的声音,仿佛一首演奏的曲子,滑落在流星的夜晚里,悠扬,充满韵味。“嘭嘭嘭”,又如一支催眠曲,哄着左邻右舍摇篮中的幼儿熟睡。每当“嘭嘭嘭”的声音响起,乡亲就说:“山口婆又做火把呢。”
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三年级,看到奶奶和村里的乡亲们在生产队的晒谷场上整理火把。晒谷场上站了好多人,火把把晒谷场照得通红,镇上来人都背着枪,二叔也背起了他的自动步枪(当年二叔是基干民兵,枪支发到各家各户由民兵本人保管)。我怯生生地问奶奶这是做什么,奶奶恨恨说:“抓特务”。这还得了,有特务,我不由一阵紧张,依偎到奶奶怀里。奶奶说,有台湾特务空降到家乡南渡江流域芒葵岭与吊罗山一带的山岭中。芒葵岭就处在老家一带,上级要求民兵紧急集合搜山,全村人一听说要抓特务,能走动的都主动加入搜山行列。我也紧随在奶奶身后,行走在长长的队伍中,一时间,我看见在山岭水涧间,满山遍野是高举熊熊火把的人们,数百支火把,如一条在山中游动的火龙。从高处观望,火光点点,又仿佛是天上的星星洒落大地。火光照亮了山野的角落,搜山的人们情绪高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搜到凌晨三点,公社来人说,特务在吊罗山被我解放军抓获,大家便抛起火把,欢呼起来。多年后,回想起来,在我人生中经历的这次惊心动魄的火把行动,成为我心灵永远的洗礼。
乡亲们的生活工作,都离不开火把。乡亲们劳动有晚归的习惯,出工时总不忘带上火把,于是出现了一幅晚归图:夕阳西下,点点的星火从阡陌中走来,男的肩挎耙犁,高举火把在前引路,女的则挑着装满番薯或芋头的担子,老牛慢悠悠跟随其后,夕阳的晚霞化作了红红的火把。
在现代社会,火把最终慢慢淡出历史的舞台,然而,我还是忘不了伴我童年成长的火把,感谢火把带给人们光明,带给我们明亮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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