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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来跳岛:望安、七美、吉贝

时间:2024-04-24

葛维樱

绿蠵龟

唐唐告诉我,我们到达的前一天,马公本岛的湖西乡隘门海滩上,冲来一只百岁绿蠵龟的尸体。赶往隘门海滩的时候,只见几个做快艇生意的年轻人正在招揽着玩水的观光客,沙滩上响着热辣的电音舞曲。“绿蠵龟是不上岸的,有时候晚上我会和它对视。但是一年也没有一次。”这片海滩非常偏僻,但是风景秀丽,有一道天然的月牙形港湾。在台湾乃至世界最大的绿蠵龟保护基地望安岛,我终于见到了两只快要两岁、即将被放归大海的和小脸盆差不多大小的濒危动物绿蠵龟。这种龟和巨大的肉食龟不同,以马尾藻、海草和浮游生物为主食,蠵的意思本是“大龟”。

“两岁,3公斤到5公斤是最好的重返大海的时机。” 望安绿蠵龟观光保育中心馆长王文森告诉我。这两只小龟正是两年前在望安沙滩上的龟卵中孵化的,海龟的习性是不断回到自己产卵、出生的地方,因此来产卵的,和将来回来的,大都是望安龟。它们的母亲上岸前要观察很久,任何声响和动物包括人类都会使它放弃。到确定没有威胁,笔直爬上第一个斜坡。先打大洞将自己藏起来,再打小洞产卵,有时会花很长时间挖很多个洞才决定。这两只小龟,从乒乓球大小的时刻就被护岸员发现了,

来自桃园的唐采伶外号“唐小三”,落脚在澎湖湖西乡果叶村,她成立“O2Lab海漂实验室”,捡拾海漂垃圾创作各类工艺品

已经在保育中心被人类精心照顾了两年。“年初的时候它们还不会沉下去,总是要浮起来呼吸,就说明它们的肺没有发育完全。对于绿蠵龟来说,冒头是非常危险的,离水面越近,越有可能被渔网打捞,或被螺旋桨打伤。但是近来好多了,已经学会潜水了。”望安岛是自古以来的绿蠵龟繁衍之地,现在画出了六片严格的栖息地,把望安岛最好的风景沙滩,留给了动物。20岁以上的绿蠵龟每2~9年才会去一次交配区,但每季能产1~9窝,每窝100颗卵。强大的繁殖力,存活率却只有千分之一。从1994年到1998年,“望安一号”到“望安八号”八只龟带上了卫星追踪系统。结果显示这些望安龟产后要游数百公里至上千公里前往中国福建、海南,以及日本九州、菲律宾等地觅食。

这一晚我留宿在望安小吃部的楼上,心想无缘见到上岸产卵的龟妈妈了。楼下的沙滩写着绿蠵龟栖息地。按照母龟喜欢回到同一地点产卵的规律,近18年来的研究显示,每年来到望安的母龟只有在2~19头之间不等。我只觉得全岛乌漆麻黑,原来为了不打扰绿蠵龟,沙滩和海岸的照明会使小龟误解亮的地方是海面,因此在沙滩的斜坡以上也尽量减低照明。

从晚上8点到早晨5点,是严格的沙滩管理时间,任何人不得进入沙滩。望安岛海岸线主要是玄武岩所构成的岸,由细石英沙、珊瑚遗体和贝壳粉末组成了长达术前公尺的沙滩,是自古以来绿蠵龟上岸产卵的天然产房,涨潮时的绿蠵龟才能游过大片的礁岩,越过高潮线上第一个沙埯的沙草交界处就会开始尝试挖洞。沙子的颗粒、紧密度、含水量、植被密度都会影响龟卵孵化。

但是这片平坦的四方丘熔岩岛屿上,能够有这么平坦的沙滩已经非常难得了。历年来,这里上岸的龟妈妈在3到19只之间浮动,却使望安岛将沙滩水泥建筑堤坝减少到了最小的程度,渔船不易停泊,沙滩不能游览,付出了经济的代价。在60年前的记录中,绿蠵龟产卵地极多,台湾东部到南部、澎湖、金门、兰屿、东沙、南沙群岛都是良好的产床。然而近几十年,绿蠵龟被海底垃圾缠绕、误食海漂垃圾、遭到污染或被误捕受伤,数量急速下降,海陆栖息地逐渐被开发成水泥堤坝或人工游览沙滩,除了极罕见的离岛,台湾本岛的绿蠵龟已经再也没有产卵的踪迹了。

1999年,热爱海龟的博士生在宠物市场上发现有人贩售极小的绿蠵龟,寻根究底追踪到了望安岛,才发觉了这个世界上仅有的龟之王国。望安岛虽然没有大面积捕杀龟的传统,但是有渔民有吃龟蛋补充蛋白质的习惯。在建立保护基地的前面几年,当地居民和保护者产生了激烈的矛盾。在保护馆门口有一只粗糙的巨大石龟,我以为是年代久远的什么纪念品,没想到,王文森告诉我,那只龟是开馆之际,望安岛民把这只石龟吊在了馆门口,作为“吓礼”。

设立保护区,正好是2003年台湾开始鼓励发展旅游的时间。妨碍了观光游览,导致望安岛作为澎湖最有名的离岛,逐渐被游客排除在了行程之外,真正变成了世外之地。也正是因为这个基地的建设,每年申请来志愿巡滩的海龟爱好者有几百人。大学生因为来巡了一个月班,就考了研究生,又过来做研究的有好几个。当年卖龟蛋的岛民逐渐受雇成为巡滩员,抛弃了以龟蛋补充蛋白质的习惯。

稚嫩的字体写满了绿蠵龟基地的墙面:“龟派气功!”“小龟龟不要被抓走”“活到一百岁,一百五十岁”“30年后记得回来呦”……两只小龟舞动着翅膀一样的背鳍,在不大的水族缸里遨游,姿态优雅可爱。“两岁前只会浮在水面上睡觉,就会被洋流推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只有沉下去指甲扣住珊瑚礁睡觉。”

晚上我们在唯一的全家超市吃完晚餐,正想沿坡道返回住处,就看到一个硕大的陆蟹,举着钳子,飞快地横向从我们面前穿越过去。它势头生猛,见坡上坡,相当果决。我们拦着它的去路,没想到引来一旁水产店老板娘的注意,唤来老板用一只拖鞋将它收了。

其实我根本没有时间到海边去,第二天我跨在黄子明(台湾摄影师)的摩托车上,听他说起曾经在这里吃过一次海苔煎饼。望安的民生经济一概不发达,小吃部也不做早餐,只能到全家去买饭团果腹。我突然看到看起来七零八落的小摊位后,一个男孩正在睡觉。“有海苔煎饼吗?” “有!”他猛地醒过来。我这才坐在了这片极美、极静的海滩边的塑料桌旁。

这片网埯口沙滩草地保护区是我见过最美的沙滩,天然的颜色分层,白色沙滩往海里去的顏色变成了浅绿、透绿、水蓝和紫色。烈日当空的时节,只有一对情侣漫步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天然的七美岛,未能成行的蓝洞

我到双心石沪的时候有点意外,周围大巴上争分夺秒比心的游客将我迅速环绕,我和黄子明走下山崖,才觉得这样有观赏意义的石沪虽然美丽,却失去了生态中本身的意义。后来到吉贝岛去,我才发现,石沪本身就是人工的智慧,并不因为其美丽的形状就减损了价值,相反,石沪与澎湖水域天然地互相融合,不因为美而存在。

西吉蓝洞本来是我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那据称被蓝色海水反射出通体透蓝的半开玄武岩海蚀洞,已经被政府封闭,不再对外开放,私自进入会被判5年以下有期徒刑。本来透天的蓝洞是被日本的潜水爱好者发现,一下子在网上爆红,和塞班、大溪地等地的蓝洞不同,是一个岩洞的空间,但是因为水流湍急,对于机动船来说,很容易出危险。

澎湖七美岛的双心石沪是澎湖最具代表性的景观

我们在西吉岛外的海域张望古称“灶笼”的蓝洞,其实澎湖岛上的海蚀洞很多,鲸鱼洞时常被水压喷出水流,更好看。而无人的南方四岛,那海水波纹之下已经是不同的颜色,深色的礁石和珊瑚丛,让海下的形态看起来非常明确,却又难以亲近。“被珊瑚刮到受伤是常事。”珊瑚礁上的海草好像海底的草原,而靠近西吉等岛屿的地方,大片紫色的珊瑚礁形成的薰衣草丛林,更是潜水爱好者的心头好。七美岛面积6.99平方公里,骑着摩托车,一处处细细地看,四五个小时也足够了,户籍上有3000多人口,可我走出很远却见不到一个人,“七美出船长,很多人都搬到高雄去了,做远洋渔船的船长,只是把户籍留在老家。”

七美的岛与海之间直起直落,玄武岩分崩出各种形状的海蚀平台,是勇敢的攀岩者们最喜欢挑战的地带。而岛上目见之处,是空旷宽广的草原。十几年前澎湖开展了大规模的青青草原行动,将数百年里島民的坟墓迁入纳骨塔,当时成为非常大的社会矛盾。

澎湖西屿池西村宏伟的柱状玄武岩景观

卖风如茶的76岁岛民蔡老伯告诉我,他们一家十口人,至今还生活在自己的老宅院里,“我的小儿子还没有结婚”。上一辈人还有择偶的自由,到了近二三十年,偏僻的七美离岛,和很多澎湖小岛一样,越南新娘成了特殊的人群。我们一到七美,就在租摩托车的地方,捕获了一位美丽的老板娘。她脸色白净,身量苗条,虽然包裹得严实,却仍然有楚楚动人的风韵。

张永杰告诉我,澎湖岛上的居民历代的祖先归葬在风景最好的地方,因此特别重视清明和中元两个节日。大蛤包饭就是在祭拜先祖过程中吃掉的食物,把蛤蜊壳堆放在坟墓周围,以确保方位不迷失。七美牛群遍地,黑色和黄色的品种大多是肉牛。原本是菜宅的地方因为少人维护逐渐荒芜,都成了牛群吃草。蓝色的海洋和蓝天焕发摄人心魄的美。我们在七美南沪港下船,阮小姐就迎了上来。黄子明骑摩托车载我要走,阮小姐拦住了我,问我怎么不戴防晒的套袖和遮脸巾。

“要包要包。”她眉眼幽深,皮肤白细,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她并不是为了给我推销什么东西,只是纯粹觉得我没有做好防晒。阮小姐几乎没有一点语言的隔阂了。她的闽南语比普通话更好,我问她嫁到这里来觉得怎么样。“我老公是做租车生意,中介没有骗我。”在胡志明市长大,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对自己的经济情况相当满意。

现代规则给古老的澎湖生态也画出了活动范围。按照国家公园的划定范围,七美行政下属的岛屿几乎全数被保护起来了。这种行政属地规划的意义并不大,在不通交通船,也几乎没有工作人员以外的人活动的离岛上,西吉、东吉、头巾等小岛的保护措施极为严格。七美的离岛猫屿是台湾第一个海鸟保护区,在3月到9月海鸟繁殖季节时实行特殊的保护制度。这也是澎湖对于一般旅游者可以前往的季节。

为了保护西吉、东吉的玄武岩熔岩流喷发时形成的特殊地质景观,柱状玄武岩极为壮丽,且少有人到达,成了燕鸥等候鸟栖息的场所。我来之前以为这些小岛上有人居住,还有一年一度的可以划船前往的节日。但是当地人很快打消了我的想象。

七美周围的离岛,并不能私自登岛。至今可以上岛的许可,只有在每年11月到次年3月的紫菜生长季时,得到特许采紫菜许可证书的一些渔民,才可以包船前往这些无人岛。

望安岛,花宅里回归的传统人生

望安岛一直是马公本岛以外文化最盛之地。在前往望安之前,我联系上了澎湖最好的中学,马公高中的退休校长曾文明。在澎湖图书馆、澎湖科技大学一直到望安乡政府,我说起曾文明这个名字都得到了“内行”的眼神。澎湖的活历史曾文明,瘦瘦小小的,见到我的时候正要乘船去马公高中做图书馆志愿者。“这几天开学了,我和老伴就去把图书馆好好整理打扫一下。”我们的第一个采访就约在高中教室外走廊的石台阶上。他带了非常多的资料,保留着讲故事和纠察细节的热情,和知识分子的客观。

推开黑色船漆镶着红色花钉的大门,有300年历史的花宅聚落保留典型的澎湖古典社会的规制和形态。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不断受到瞩目,拍过电影,也有过一波波的文化保护浪潮,最后这个任务,还是落在了花宅人的身上。2003年,花宅进入“世界文化纪念物守护基金会”(WMF)全球100个濒危的古迹名单,也列入守护计划WMW,第二年进入“100大最值得关怀及保存的文化纪念物”。从未进入过官方保护视野的花宅聚落才开始有了调查和规划。在我看到的望安乡志里有一篇非常详尽的历史地位的文章,和曾文明提起时,他说,这是一篇博士论文,做了几年。花宅的学术地位和价值在近十几年里得到了体现,但曾文明和花宅的村民们,既没有收过门票,也并不想以此为生。

唯一一个买下了店铺的,是花宅的女婿缪老先生,全家随父亲赴台后,父亲很快郁郁而终,而他则考入政治大学,再到老来跟夫人回乡来到花宅,居住至今。缪老先生每日做黑糖糕、风如茶和“麦芽糖番露穗球”,有点类似爆米花,而诗与字却看得出来童子功。“尘鏊汗浆热火旺,鼎中凉茶益凉身”我以为这些挂着的毛笔字,只是关于铺子里寥寥几个产品的介绍,没想到都是缪老自己写的。“桂花巷里寻桂花,柴扉斑驳日映瓦,长天与海共一色,炊烟袅袅是渔家。”

女儿缪琴馨是位活泼渊博的女性,她也回自己的外公家居住,成了花宅“归来”的年轻一辈守护者。“我父亲受了一辈子苦,现在的花宅生活是他最开心的时候。”缪先生拿出了自己毛笔写的厚厚的诗来与我分享,说自己幼年在父亲的严管之下,受的是传统中国教育,来到台湾后,父亲不得志早逝,家道中落,母亲以自己出色的女红“湖纱”去技术学校里教课,才勉强让孩子们有饭吃。“我的几个兄弟姐妹因为受到抚恤都有书读,当时的将领子弟可以上政治大学,但我对政治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近八十高龄,每天早上4点起来,手工炒爆米花,過上了“晨踏朝露夜观星,还听雀噪松涛吟”的理想生活。“我再也没有回去过故乡,这里就是我的故乡了。”

我到的时候,望安小学正好度过了百年生日。花宅的房子,格局都紧凑,走廊狭窄,外面的房子之间的距离更狭窄,用来防风相当不错。进门就是袋猫粮,这一街的猫,小黑要吃猫饭有自己的锅子,南瓜要吃猫粮和罐罐,猫比人还多,互相蹦跶着玩闹。我们去港口看渔夫半夜归来,南瓜就一直跟着我们,等我们跟两艘船采访完了。才看到它不敢超过自己的领地,但是一直在港口蹲着等待。澎湖的各个离岛警力过剩,一晚上采访,警车来了两次,猫儿对警灯都毫无反应,侧耳朵听老爷爷讲故事。

对比下来,同样有古厝却没能得到很好挖掘的合界,我们去看放水灯的地方,其状态却是荒草丛生。尽管政府花钱力保建筑格式不变,整修出贝壳铺就的道路,却无法挽救消失的生气。我和另一家人在荒废的古厝里不断墙头巷尾相遇,只好一起感叹“漂亮,可惜”。

无论澎湖的哪个离岛,学校都没有望安的文风鼎盛。花宅中古厝格式相仿,但是曾家显然门楣更漂亮,有一个曾字,内院的飞鱼口也很精美。对于附会的传说曾文明非常介意。曾文明特意在花宅的曾家古厝门口写出了说明,房屋造于1919年,是从事货船业的祖辈曾精所建,曾家祖辈讨海为生,并不是导游们口中的“书香门第”“大户人家”,与官员也毫无关系。2002年孙辈13人共同集资,依照原貌修缮了古厝。曾家的特点是自己设计的“曾”姓窗,仿照了书卷的形式。而绿釉花窗和马约利卡彩色瓷砖也是构建部分,“抛绣球”“女儿墙”一类的解说纯属附会。

曾文明5岁念书,还是私塾。他年幼家贫,能够去马公读初中,望安的学生中,曾文明被介绍给更资深的校长,得到了一笔助学金,正好够他完成学业。澎湖的高考考场的设立在1979年。过去学生们要参加高考,需要乘船到台湾本岛最近的大城市高雄参加。从文化大学毕业后,曾文明当了8年公务员,得到马公的中学招收老师的消息,又考回了澎湖。

他说话做事自有一种古风和傲气,深沉平静的气度。在他年轻时,觉得澎湖的历史没有人研究,没有人写,他从牌匾和对联开始研究,把古资料搜寻了遍。澎湖300多座庙宇,他退休后把研究重点后来放在了望安。接地气、妥帖、实际,曾文明保留着日本、荷兰等多地学者对澎湖研究的第一手资料。他给我讲瓦斯炉不能由公船运输,病人如何送去医院急救,考教师的不容易,如何从出版社、从去中国内地的人口中,搜寻自己研究一个窗户,一个门楣上诗词图画的证据,还要每周二去马公中学图书馆做义工。

当地老人在澎湖望安岛中社村花宅聚落整理蔬菜。花宅保留了许多传统古厝,2010年被评为全台第一个“重要聚落”

老两口精神满满,骑摩托车,和我坐在学校走廊里续话。“年轻时我看到为了上研究所,就要对导师们说好话。而我所在的文化大学是私立学校,当年聘请的教授,都来自全台湾各个大学,虽然他们很有名望,可是对客座制的学生并不亲近,一到下课,夹包就走。”这与曾文明从小渴望的圣贤书有非常大的差距。他回澎湖之后用了很多年扎根在澎湖当地的历史和文化研究当中,近20年他年纪渐长,将望安本身的文化作为研究对象。我在许多地方,比如绿蠵龟保护中心,看到一块石碑,发现者就是他。又去查阅天后宫最早的楹联,再一看整理考据,也是他。曾文明把工作以外的时间全部用来做人物访问和田野调查,他从不问报酬,也无所谓政府或舆论的反馈。

曾文明发现的这块好善堂碑,是光绪六年元月的一块宣教良善的碑,是澎湖最早对于人和自然,“保育”观念的记载,这块石碑曾文明曾有所耳闻,遍寻望安岛多年,才在排水沟的油污中找到。被发掘后,记载进入了台湾文明史。碑上写岛民生长于海滨,愚氓无知,对于女婴、山上耕牛、海之龟鳖,往往残害。于是当地良善人士,尤其是花宅、网安、将军三地富户,捐资补助,给女婴每年1000文,老病耕牛每年2000文,海龟大的10文,小的12文,以免受害。

望安岛上的花宅进入了世界文化遗存名录,至今看来都觉得难以想象。我们一开始去看放水灯的古村落里,有一户大宅奢华富丽却荒无人烟,望安这一个小小的离岛,竟然能从这么多的聚落里跳出来,是曾文明这样的望安知识分子,一辈子心血的结果。

走在花宅的石板路上,路边是对人毫无戒心的猫,老故事墙上的小燕鸥有着乌黑的秀发,纯白的胸颈,黄色的小嘴,这些鸟在望安附近的岛上繁衍,叫声类似鸭子的“嘎嘎”声,草地沙滩上都不难看到凤尾、红燕鸥、白眉燕鸥的足迹。

花宅名花,但实际上是以“花心”的村中小丘为核心的。山仔尾顶(花心)周围,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低丘,地貌如花瓣环拱花心。离花屿有些距离。花屿是望安岛往福建方向看最明显的一个岛,也是因为福建渔民从花屿航海而来,仅能看到望安岛上有一个极低矮的山包,这在澎湖岛屿内已经可以被称作“花心”,花宅就在花屿岛和望安花心山之间,才有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

花宅好似一个古典的梦。渔家的生活场景在澎湖博物馆被用一整个展厅的模型放大了。只要按一个按钮,山顶上的孩子就开始放风筝,港湾边的人们向鱼灶里倒鱼,水井边上是归来擦身的渔民和洗衣服的妇人们,这个岛民之梦是澎湖的生活意象里最和谐的画面,也让我在望安的一晚待得非常舒适。

吉贝岛奇妙夜

我们临时决定把借来的车停在港边,去吉贝岛住一个晚上。往吉贝岛去的船非常颠簸,自古这里的水流速度就很湍急,被称为“八卦流”,我去的时候尚不觉得,早晨搭7点的船回本岛,在船上完全无法站立,只能爬去舱底。“一硗,二吼,三西流”的澎湖俗谚,水流最急的“一硗”,就是吉贝的目斗屿。吼门和西屿则排在其后。

“我们吉贝为什么石沪多,因为海里富嘛。”我在岸上看到的目斗屿,是澎湖列岛的最北的最后一个岛。目斗屿一起的北海渔场,自古以来都是澎湖列岛的几大近海富矿之一。因此修建在这个方位的石沪也特别多。除了阻止我上船,渔民都很和善。吉贝岛四周的潮间带非常辽阔,海底地形非常复杂。岛的东南西北,以东边岸水域最深,海流急,其他三边海底的起伏比较小,但是有很多礁缘沟,逐渐向外伸展,海域间有许多沉水岩礁,会妨碍渔船的通行,确实是鱼群的栖息天堂。

吉贝岛是澎湖最早专门发展旅游的地方,设施物资都很方便,听说当天的拜船仪式之后,会有村里的流水席盛宴,我们当然不能错过,所以什么行李也没带就上了岛。到了才发现,所谓的商店街,不过是两家纪念品小店,三家小餐馆,民宿在两头各有几间,也都称不上设备,只是最普通的小旅馆。陪我们去采访的陈老师说,自己还是小孩子时,就跟着父母来过吉贝岛玩,十几年前还有一部偶像剧《海豚湾恋人》在这里拍摄取景。不过现在的吉贝也并没有特别“旅游景点”化,和我一起搭船的人看起来都是学生模样,拖个小箱子和伙伴们一起出游,管这叫“轻旅行”,据说因为不会抱太大的期待。下午我们看完石沪,去沙尾海滩的时候看到了他们在玩水上项目,17点多已经开始回民宿烧烤了。“你不来吃的话,一会儿只能吃7-11哦。”

澎湖吉贝屿居民仍保有在农历七月拜船的仪式,渔民会自己烹调各式供品,在船上祭拜老大公,祈求渔获丰收

15點钟开始,吉贝码头里的渔船已经开始有船主拿着香火纸烛,端着锅,一旁是女人端着一个个盘子,在船上摆了起来。先烧纸放炮,由男人来一样样在船上把供品摆好。前一晚捕了三只龙虾,个头都不小。这一天的供品,与我在赤马村看普度时,唯一相同的,就是摆成八字形的酒杯和碗筷,菜色却丰富了很多,从澎湖本地的大龙虾,到县产代表石斑鱼、手工做的黑糖糕,全都是媳妇们自己的劳作,整齐、漂亮,透着可口和舒适,而不是一般拜拜用的现成的包装成品食物了。

从吉贝回来错过了朝阳,却觉得早上银色的海光开始发冷了,似乎也不是突如其来,我的皮肤在感受每天多一丝的凉意,就是在酷热的暴晒之中,每天傍晚的温度也不一样了。吉贝的海边,我们被邀请一起吃办桌。其实下午我在祭船仪式上已经看到了这些菜,渔民师傅阿德一边阻止我下船,一边说晚上来吃之类的客套话。没想到我们晚上去看村里的流水席,正好路过了这一桌人。

他女儿新生的宝宝在楼上睡觉,儿子是华航的空少,阿德娶了一位漂亮又能干的越南太太,他们46岁就当上了外公外婆,两个人做东,这一桌确实可看又可吃。尝尝那昨晚捞上来的龙虾,吃吃章鱼烧,和从办桌铺师那里买来的小排骨。可是我看大家都不太动筷子,喝酒才是他们的重点。

另一边村活动中心里,台上四个穿着清凉、表演闽南语歌的演员,台下是十几桌乡亲,尴尬的五个政治家,背后是名字,胸前是“县长候选人”,在一桌桌地敬酒。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应付。我跟阿德吐槽,这也太尴尬了。“没关系,我们自在得很,倒是他们不太自在。”

吉贝人很会看“势”。坐在岸边,庄再得自家酒席上,我和吉贝的船老板们讨论海流,是从八卦开始的。以一个八卦图来判定水流的方位。除了方向词,我海学了很多专有词。海水每次循环,分“正洘流”(干涸)、“正湳流”(潮水由南向北流入)、“无流”、“饱流”、“转流”等等。所有的流以八卦内的坐标还可以分为三分、五分、七八分,来形容海潮的加急或减缓的速度。我把石沪想得简单,是以为所有的涨潮和退潮都是相同的方向,而目斗屿就不是,这里的涨潮是东流向西,退潮西流向东,而其他的地方,都是南北走向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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