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5
陈 娟
(西南林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昆明 650224)
《窝果策尼果》又称《古歌十二调》,是一部关涉创世起源、民俗日常、尊崇自然以及族裔意识的民间口碑文学。上篇《烟本霍本》(又叫《神的古今》),多叙述神们的行事以及神创造世界、各种典章制度和礼仪规范的过程。下篇《窝本霍本》(又叫人间的古今)是关于人间多种古规古礼的由来。随着中国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以自然环境逐渐恶化为主的一系列生态问题越来越引起人们的重视。哈尼族史诗《窝果策尼果》中的自然崇拜作为哈尼族共同的历史文化记忆,蕴含着哈尼族人民“尊崇自然、善待自然”的生态理念,不仅具有熏陶濡化的内在价值,还具有助力乡村生态环境治理的多重功能。本研究概述了哈尼族史诗《窝果策尼果》中的自然崇拜以及自然崇拜对乡村生态环境治理的多重价值,以期为乡村生态治理提供有意义的探索。
哈尼族史诗《窝果策尼果》中的自然崇拜是指人们把自然界中的各种存在物形象化,并将其视为有生命的、具有强大威力的自然力加以尊崇。它反映了哈尼族对自然敬畏的态度,是哈尼族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出发点。在《窝果策尼果》中,自然崇拜的具体表现形式丰富多样,借助白鹇、蜜蜂、竹子、棕榈树、蘑菇房、梯田、火塘、秧苗等这些暗含生态气息的民族风物,生动刻画出哈尼族的生产生活图景。
在《窝果策尼果》中,记载着一系列丰富多彩的创世起源神话,而自然崇拜则贯穿始终,它源于人类对生存的渴望。在第一章《烟本霍本》(神的诞生)中记叙了鱼生万物的故事,天地众神皆是金鱼娘所生[1]。这展现了哈尼族对鱼崇拜的民间信仰。传说远古的时候,太阳和月亮的光线很短且暗淡,人看不清路,庄稼不会生长。龙神欧罗家的查牛是天地间的宝物,可以为日月增光,能够补天补地。于是众神帮助女神俄白和俄娇杀查牛、分查牛,之后牛化生万物。牛的功劳最大,它的骨血洒遍四方。神牛补天补地的古今,世代哈尼不能遗忘[1]。这不仅反映了哈尼族对牛的崇拜,也体现了他们对神牛的感恩之情。
在《嵯祝俄都玛佐》[1](遮天大树王)中勇敢的鹦鹉救下了人种,“后代的哈尼不忘它的恩情”。作为山地刀耕火种的民族,哈尼族在开田种稻的过程中得益于大猪和水牛的帮助,“翻地要人教,开田要师傅。教翻地的是大猪,教开田的是水牛”。水源的挖掘与守护,离不开螃蟹和石蚌的功劳,“二月祭寨的时候,还要祭献水神,是水神螃蟹,为哈尼日夜挖掘泉眼;是水神石蚌,帮哈尼日夜守护水源。哈尼不忘螃蟹开挖水源的好处,哈尼不忘石蚌守护水源的恩情。”可见,哈尼族这种对自然万物的崇拜与感恩由来已久,所生发出来的是哈尼族敬畏自然、尊崇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真情实感。
哈尼族在建寨选址过程中很重视对古规古矩的遵守,“人要在得牢,就要安寨子”“百样千样的古规,安寨定居的古规最好。”安寨首先要找合心的寨地。要有山梁、山包和凹塘,还要有寨神林、龙潭水、万年青树、刺通花、芭蕉树。有山有水的自然生态布局,体现了哈尼族遵循人与自然和谐的理念[1]。惹罗普楚在哈尼族人心目中是排第一的大寨,建寨要按照惹罗的规矩,神山神树、寨房秋房缺一不可。哈尼族盖房也要挑选吉日。哈尼族打算安营扎寨时,他们往往围绕人烟繁传、幸福安康、庄家丰收来祈求庇护,这体现出哈尼族人渴望安居乐业、子孙满堂的美好心愿。贝壳和树在哈尼族建寨盖房时必不可少,他们认为竖立的贝壳不倒,是吉祥的征兆。神树枝繁叶茂,能够庇佑哈尼族人丁兴旺。这种用贝克与天神对话,用大树求庇护的古规古矩,是自然崇拜的典型[1]。此外,哈尼族在建寨盖房中,还遵循合作互助、齐心协力建房的乡规民约,这体现了哈尼族人与人之间的友好交往和团结和睦。作为迁徙民族,哈尼族在重建家园的过程中,逐渐积累了顺应自然、合理利用自然资源的宝贵经验。
每当迁居新地时,哈尼族除了建寨盖房,还要开田种稻。在日常的农耕劳作中,哈尼族渐渐意识到庄稼的收成与历法年月息息相关[1],“认不出年的起头,世人不会在,牲畜不会在;分不出月份,大田做得再好,庄稼也不会熟。”于是,烟蝶和蝶玛这两个人神用茨菰果撒出万物,为世间带来百种味道、百样好音。他们教会世人通过数茨菰叶、茨菰根、茨菰花来定年、月、日。有了年月历法,哈尼族围绕梯田总结出一套较为完整的农业耕作技术和时令节气规律[1]。稻谷的成长离不开水源,在开田引水的过程中,人们也注重策略方法[1],“田头挖出水塘,水塘是沙子的睡床。冲来的沙子在这里歇,不放进大田里游荡。田头挖下三锄,挖出不断的水田;中间挖下三锄,挖出撒秧的秧田;田脚挖下三锄,挖出亮亮的大田。”通过这些技巧的实施,以达到水资源的高效利用。在自然崇拜生态理念的指引下,哈尼族在长期的耕作实践中,总结出了“刻木分水法”“流水开沟法”等取用适度、节约水源的引水开渠方式。这些由整个民族用历史和智慧共同书写的文化记忆,在梯田耕种中得到体现,梯田成为哈尼族传统生态文化的符号载体。
自然崇拜作为一种表达“人与自然物我一体”的思想理念,深植在哈尼族人民的心间,在漫长的迁徙历史中,哈尼族逐渐意识到了善待自然的重要性。在哈尼族的节庆仪式中,人们通过舞蹈渲染节日的气氛,表达内心的情感。哈尼族的舞蹈源于自然,蕴含着浓厚的自然气息。哈尼族先祖模仿白鹇走路的姿势,编排出白鹇舞。二月的艾玛突,是祭寨神的日子;三月是索拉俄基多的月,是祭秧献秧的月,是催秧姑娘快快长身子的月;四月的哈尼波突(祭山活动),五月的牛纳纳;六月年(也称苦扎扎)是哈尼族的重要节日,各村各寨的男女老少聚在一起荡秋千、摔跤和唱山歌[1]。这种自然和谐的庆祝方式,拉近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距离,促进了族群族际的友好交往,是自然崇拜的生态表达。还有七月的那梭列,八月的活夕扎,九月的策波突活动,旨在让哈尼族人记得感恩[1];十月的虎依卜,是哈尼族过大年的日子,还有冬月的托资,腊月的觉扎扎。可见,在哈尼族的众多节庆仪式中,自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祭祀展演的过程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意识得以强化,感恩尊崇自然的传统生态文化得以传承。
综上可知,哈尼族在生产生活中注重感恩万物、建寨选址中重视古规古矩、开田种稻中顺应自然节气、节庆祭祀中强调友好和睦。自然崇拜产生后,就以丰富多样的形式渗透到哈尼族人的日常生产生活中,影响着人们的言行举止。这些哈尼族共同的文化记忆有助于提升村民的生态环保意识、约束村民的生态实践行为,进而形成生态道德共同体、改善乡村生态环境,推进当代生态文明建设。
乡村生态环境的治理在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进程中显得尤为重要,而村民的生态环保意识直接关系到乡村生态环境的治理情况。通过增强村民的生态环保意识、树立可持续发展的生态自然观,可以改变他们的日常实践活动和消费方式,进而达到乡村生产发展和生态良好的目的。只有增强村民的生态环保意识,才能有效避免破坏环境、污染环境的不良行为发生,才能促使村民在日常的生产和消费过程中有意识地关注环境变化和保持生态平衡。哈尼族史诗中的自然崇拜文化具有教化功能,其中民俗禁忌、节庆祭祀等有助于加强村民的生态意识,切实增强了村民的责任感和使命感[2]。哈尼族自古就爱护树林,“寨头最高最好的山包,是哈尼认定的神山;寨头最密最厚的树林,是哈尼认定的神林[1]”,对寨神林的信仰守护,强化了哈尼族内心尊崇自然、爱护自然的情感。此外,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实施“哈尼古歌”演唱行动、开展“火塘夜话”以及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进社区、进校园等实践活动,促使人们的生态环保意识在自然崇拜文化的陶染下得以加强。
哈尼族的自然崇拜还表现于民俗禁忌与习惯法中。哈尼族的禁忌习俗古老神秘、源远流长,渗透于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3]。哈尼族向来崇拜自然万物,尤其崇拜树,于是产生了“寨神林崇拜”以及关于神林的民俗禁忌。因此,哈尼族借助禁忌习俗、习惯法等方式对树林加以保护,禁止人们乱砍滥伐。从自然崇拜文化的演进变迁可知,随着时代的发展,动物、植物甚至岩石、生态系统等都可以成为道德关怀的对象。人们首先关注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次是个人与集体或社会之间的关系,最后则是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4]。可见,哈尼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受传统生态文化的熏陶,将道德关怀的领域从人与人、人与社会扩展到人与自然[5],认为自然享有与人类平等的生存与发展的机会。因此,哈尼族关于爱护自然的民俗习惯法倡导人们主动承担起对自然界的道德责任和义务,使人们深刻意识到生态系统作为一个有机整体,不是各种生物个体、种群的机械拼凑,而是生物多样性彼此密切相连的有机结合[6]。任何一个物种的缺失,都可能导致生态失衡。哈尼族的禁忌习俗和习惯法在生态保护中起关键作用。“禁忌是习惯法的雏形”,习惯法是民族风格中具有社会调控作用的核心部分[7]。哈尼族在习惯法、民俗禁忌等古规古矩的约束下,将道德关怀施惠于自然界,有效防止了人们对动物的过度捕杀和对野生植物的肆意采集,有效保护了生物物种的多样性,维护了生态环境的平衡发展。
远古的时候,哈尼族先祖跟着穿山甲有了衣服穿,学着飞虎吃树果,学着天鹅吃水菜,跟着老鼠吃草籽、学着蚂蚁捕野物[1]。先祖与动植物对话、向动物学习的过程,展现了一幅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画面,也彰显了祖先的智慧和人们适应自然的能力[1]。哈尼族对乡土的守望之情,也展现出他们爱护家园、共同守护环境的初心[1],“老牛不忘记走过的脚印,麂子不忘记出生的岩洞,白鹇不忘记找食的凹塘,箐鸡不忘记下儿的草蓬;走到天边的哈尼,永远不忘记安寨定居的先祖,永远不忘记哈尼的头个大寨惹罗”。梯田稻谷、自然万物离不开水,水是哈尼族生产生活的命脉,水将哈尼族人民聚拢起来。哈尼族共同的自然崇拜激发了村民的生态道德情感,成为人们守护家园、善待自然的内生动力,有助于维护区域的生态平衡,对建设“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8]的美丽乡村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改善乡村生态环境是新时代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任务和主攻方向。哈尼族建造房屋的灵感来源于自然界,他们不仅善于观察学习、模仿借鉴,还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改造、创新。从一开始住在石洞,到后来看见喜鹊做窝,先祖也学着搭起圆圆的鸟窝房;再到模拟野生菌,构建蘑菇房。这些建筑风格都暗含着自然要素,是哈尼族在日常的社会生活中长期积累的生态智慧。用现代文化思想去考察哈尼族先民在盖房建屋时所秉持的生态理念[9]可以看出,他们在满足自身生存需求的同时,既合理有效地利用了自然资源,又遵循了大自然的规律。建设生态宜居美丽乡村必须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10]的理念,坚持“生态优先、保护优先”的原则。
自然崇拜作为哈尼族共同的社会记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该民族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生活以及心理感情,深入挖掘哈尼族史诗中的生态文化资源,对留住乡村记忆、活跃乡村发展,助力乡村振兴和当代生态文明建设具有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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