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子遇
独立音乐作品似乎一直在被主流舞台免费“采样”。
一个月前,林宥嘉在台北小巨蛋的演出中,在未提前征得授权的情况下改编并演唱了高嘉丰的《蹦迪治大病》。当晚,正在北京旅游逛商场夹娃娃的原作者高嘉丰收到了朋友发来的一条令他困惑的信息:有朋友在台北观看林宥嘉演出时听到了你写的曲子《蹦迪治大病》对此,高感到非常惊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冒犯感”。
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独立音乐人受到侵权的事情。不久前,歌手徐歌阳在商业活动中未经许可屡次演唱GALA乐队的《追梦赤子心》,在“中国好声音”的贴吧里,原唱苏朵的演唱,被认为是没有激情的,“乐队更像是一群男人在遭遇失败后给自我打气的呐喊,显得无精打采”;而徐歌阳几乎被粉丝冠以这首歌曲的伯乐。自从徐歌阳通过该节目爆红后,她开始在全国举办音乐会,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这首《追梦赤子心》列为必唱曲目,在原唱乐队提出交涉后,徐的公司既没有承认侵权,也并未提出终止翻唱,甚至以原著只想要钱为由,不以为然。
今年1月份,毛不易在“明日之子”巡回演唱会洛阳站中改编并演唱了李志的作品《关于郑州的记忆》也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尽管毛不易发出了道歉和声明,但是一直到7月份,李志及其他音乐人与“明日之子”演唱会背后的“哇唧唧哇”公司的侵权事件还没有得到最终解决。
在这些事件之余,也有音乐人纷纷猜测林宥嘉在之前的演唱会翻唱绿洲和莫里西(Morrissey)的作品时,是否被授权。
除了这几桩较受媒体关注的事件外,对于独立音乐人及境外音乐版权的侵权数不胜数,但是独立及境外音乐人发声有限,对于这种事,双方似乎从未找到满意的解决方式。一方面商业演出及电视等主流节目的“违规”操作已存在多年;另一方面,艺人、唱片公司、音乐平台以及中国音乐著作协会,似乎都对版权和使用权有着不同的理解。
这不是高嘉丰第一次面对侵权事件,此前,B站的up主“土地公张福德”便在个人的节目中使用了他的音乐,在高交涉后,视频制作者以“不是商用”做应答,更有网友回复高嘉丰“小气”,留言“换个角度,写歌被人传唱不是件好事嘛?增加知名度,增加你的听众范围,增加你想传播的东西”。
音乐人高嘉丰的演出现场
为此,高嘉丰还写过一首名为《不是商用》的歌,作为反击,其中的歌词,“歌是我们的全部,用之前你先打招呼,大家看得清楚,流量带给你们收入,所以别再BB‘不是商用来擦你的屁股”,也是一针见血。然而这次让高嘉丰惊讶的是,他没有想到林宥嘉的公司也会犯同样的纰漏,他甚至打趣说:“林宥嘉的音乐团队把它编舞重新制作过,搞了很大的排场,还做了视觉效果,所有东西都做足了,唯独没有事先告知我。”
有人支持有人尖酸,明星粉丝冲在前线,指责高借机炒作自己,说“唱你的歌这个就是给你面子”。高嘉丰觉得,台湾网友的版权意识稍好一点,他们不喜欢这种以大欺小的事情,特别不喜欢流行歌手做这种事情。
在事发的第一时间,曾为S.H.E、刘若英、动力火车等多位歌手创作歌曲的音乐人施人诚,便代表华研国际音乐公司向高嘉丰发出私信,確认了林宥嘉未经授权翻唱并改编的事实,并且表示了歌手对于该音乐的赏识,以及合作的期望;随后也指出,台湾有事后处理版权的管理,因此该翻唱事件不属于侵权,并会按照流程支付版权费用。高嘉丰随即按照台湾的规定算了一下到手里的版权费,最低标准约为人民币500元。
自始至终,高嘉丰都认为这是一种哄小孩的做法,第二天他在微博和Facebook上发了视频声明,随即引起了疯狂转发。直到现在,高嘉丰认为自己都从未受到赔偿和真正的道歉,而另一方认定事件已经解决,双方的不满情绪虽然仍在蔓延,但也就此悄无声息地淡出公众视野。
“感谢您创作这首歌”,是施人诚对于高嘉丰的回复的其中一句,如果配上轻松且官方的口吻,那更像是一句无需回复的敷衍,一个强势的休止符。它似乎在揭露出一个现实,一些独立音乐人的作品正在成为被主流舞台收割的廉价稻草。
高嘉丰出生在1990年,在纽约读研时,选择了音乐与科技的专业,2011年,他凭借一台电脑制作出“几乎处女作”《日落》,此后的2013年到2016年间,高嘉丰开始沉迷于在实验和噪音音乐中,这是一种没有节奏、跟主流音乐完全脱轨又非常极端的流派,用高嘉丰的话来形容,就是比较强调概念和意识线性,发展到今天,不太追求好听,而是追求相较于以前有什么突破。
研究生毕业,欧洲巡演回国后,高嘉丰直接来到上海,他认为自己的定居全因好奇和路过,在那里,他开始了自己音乐的转折点,在这个已经变得西化的中国城市中,没有任何契机的高嘉丰开始了与他之前音乐风格完全不同的创作。
《蹦迪治大病》是高嘉丰在2017年1月发布的一首电音流行单曲,由高嘉丰作词作曲制作、董冰清命题、浮砂和二次元歌姬洛天依伴唱。在《蹦迪治大病》成为最终作品前,它曾是一首戏谑的情歌,在创作时,高嘉丰将其制作成一种80年代电子腔调的迪斯科,并在MV中试图用一种土酷和幽默来诠释今日复古,那时,这种音乐几乎成为一种反传统的娱乐方式,成为一种与网络情绪有关的审美意识,或多或少,也在成为一种覆盖传统审美的工具。在高嘉丰看来:“我会从常人的定式思维中跳脱出来看有没有别的最好的效果。”
《等待外卖》是一首演唱浮夸的“上世纪流行音乐”风格作品,歌词直白得令人发指,“又到了一天最美时光,我打开点餐软件,今天吃什么早就想好,炸鸡雪梨汁卤肉饭,二十一世纪最佳发明,美味在弹指之间”。然而就是一首这样的歌,却如同流行在年轻人中间的“城市民谣”,刻画着每个人慵懒的情绪,它似乎也在昭示着一种“无为”,这与他的另一个类似题材作品《报菜名》,抒发着截然不同的“美食情绪”。
高嘉丰也管自己叫“夹缝”,无论是成长的年代和环境,以及他所做的工作,似乎都能让他感到一种夹缝。他说自己是“次世代网络蒸汽波腊鸡音乐少年”,从原本的一位纽约地下音乐圈的厌世噪音少年,回到国内转型成为一名用多语言演唱的网络怪才歌手,他喜欢独立完成音乐,在“黑作坊”DIY的路上,他从歌词、作曲,到制作、推广、设计,甚至演出经纪、舞台搭建都由他一人完成,有人觉得他是音乐中的段子手,是土酷音乐的代表,是一个可以与雅各布·科利尔(Jacob Collier)相提并论的音乐人,但高嘉丰觉得自己只是个“住上海的长沙伢子”。
如今高嘉丰的巡演都在做他自己发明的浏览器DJ和网页DJ,他试图不歧视任何一种音乐,只要是丰富的音乐他就想搜集好的部分。他关注音乐人类学,重视音乐和族群的关系,他说现在阶层隔离很严重,所以在音乐上,文化隔离也常严重,他希望自己是一个桥梁,能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到他们平时注意不到的事情上去。
在采访时,可以看出高嘉丰天马行空的情绪和音乐想法,这使他成为一个独特的网络音乐人,这些逻辑势必会让他成为一些主流音乐人的目标和标靶。他似乎更愿意谈论音乐,因为对于一个缺乏公司保障的独立音乐人来说,当谈及版权保护,他哑口无言,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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