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rabbitcross
每次我都提前两天跟房东打招呼,提醒她我该交房租了。等到发薪日,毕恭毕敬地把小1万元划到她的卡里去。她对我非常满意,交钱及时,东西坏了自己能修就修,邻里和睦,爱护房子。然而我还是很惶恐,怕她知道楼下一模一样房型的一居室,在“自如”那里已经租出了4800元/月的价格。
从实习开始,寻求一个妥帖安稳的遮头片瓦成了工作之外最重要的事。从北京到上海,与那些遮风挡雨的砖瓦或长或短的缘分,拼凑成一个异乡人漂泊的7年。
半截塔村,大家都叫它“半塔”,北京北五环外未被遗忘的地方,东南是天通苑,西边是碧湖园别墅,北面是一片郊野森林,村口一节只剩一人多高的塔是这里的地标。这个被夹在大社区、S213、豪华别墅和郊野森林之间的一条狭长的无名路和它的分支,容纳了不亚于北京任何一个城中村数量的外来人口和小商小贩。
我接到那家北京公司实习通知的时候兴奋极了,两眼一抹黑拖着箱子和一腔热情就来了北京。7年前的那个夏天,半截塔村给了我最初的踏实和安稳。
先去报到,实习落地了老板给了两天假。那时候我还没有智能手机,拖着箱子坐在网吧里找房子,公司在望京,我就在天通苑找。一间朝西的小单间也要1000多元,看完房子马上又找网吧坐下,在五環外的半塔村找了个民房,一个月300元,带独立卫生间。村口的公交站离公寓很远,我坐着房东儿子的摩托车,对半塔有了最初的印象。
村里都是等待拆迁的本地居民,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的宅基地上拼了命地加盖,就连沿街的房间都住满了人。小楼外墙全都只抹水泥,没有贴砖,无一例外。每个“违建”都有个好听的名字——××公寓,××家。我的房东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俩住在四层小楼临街的门房里。
我的房间狭长,窗口朝西,顶上就是阳台,所以比其他屋子便宜100元。“你这间顶上就是阳台,可以直接晒衣服。”我站在阳台上,粗大的高压线横在阳台上方一米多高的地方,正好跟我视线相平。
这个地方人口密度大,三不管,毫无秩序可言。村口是一大片垃圾场,早上,成群的人走在昏黄的风里往村口的公交车站赶,干燥的北京天气里,只要一刮风,垃圾和着漫天的黄沙打着旋往嘴里飞。晚上,没有路灯,错过了末班车要在完全漆黑的路上摸索20分钟走回住处。
因为私搭乱建,有关部门的宣传海报贴满了家家户户的山墙,各种横幅扯在半空彩旗飘飘。我记得标题大概是谁家私自加盖工人误触高压线电击致死。我抬头看看我房间顶上的高压线,竟然有衣服晾在上边。
公寓里没热水,后面的小巷子里有茶炉。每晚下班我都要去打上两壶,一壶两毛钱。
当一个人不认可环境时,总是想拔腿就走,所以一切从简。我不买任何多余的东西,周末也会到公司待着。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跟整个村子产生交集,我每晚都得打水,早饭也只能在村里解决,下雨的周末不得不留在出租屋里。
村里某家的凉拌菜真的很好吃,某家的包子很实惠,某个缝纫摊点的老板很好说话。我用口罩解决风沙问题,我在下雨天穿雨鞋踩泥水,我可以巧妙地避开路上的粪便到不远处的树林散步,在每个周六赶一次村里的大集。
我在一家外企的北京分公司实习,白天是Ivy(优雅),晚上是半塔撸串的二丫。挺开心的三个月,我在尘土飞扬的村口挤上公交车,看着北京在我眼前飞驰,未来在前方延伸。
9月,毛巾被已经挡不住早晨的秋凉。那天刚下完一夜的雨,通往村口的路没有扬尘,狗子们依然到处跑着,我走到公交站旁边,看见一个白色的、兔子大小,软绵绵的身体陷在马路牙子边的泥水里,毛皮上沾着泥水和血,头被轧得稀烂,跟泥和在一起。不知谁家的奶狗,被碾死在公交站。我愕然地呆立在公交牌旁,越是不想看,越强迫自己看。公交车来了,我上车。
晚上回到半塔,奶狗已经没了,只有马路牙子上还沾着点已经风干的脑组织。又过了几天,我结束实习,回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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