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肖遥
阿春的工作室一度是本市文青们的据点。阿春工作室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好多年也没弄清楚,大约类似于一个自由文化沙龙,偶尔举办一些活动,比如主题冷餐会、读书会、摇滚民谣欣赏、小型画展。平时,一些文化名流以及秋画家这些青年才俊们时常聚集在那里写写画画,据说,秋画家后来名气大涨画价飙升也得益于在阿春工作室里结识的文化名人。
这些人画画累了,也经常会盘腿坐在磨盘边,向阿春倾吐心事,阿春就给他们泡茶,一道道茶汤喝下来,一桩桩孽缘公案吐出去。阿春好像拥有对这些情感上的疑难杂症手到病除的特异功能,她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笑嘻嘻地看着这些情天孽海里呛了水或淹得半死的男男女女们,听他们讲故事冷不丁来一句。听了阿春的话,有的如同被师父敲了脑门的孙悟空,顿时悟了,从此王子和公主又一次磕磕绊绊捆绑在一起;有的表情像指月参禅被断了手指的小和尚,多年以后说幸亏阿春替她快刀斩乱麻及时割肉,幸免于被垃圾股套牢的厄运。
秋画家去阿春那里的次数最频繁,也最无话不谈,但是除了自己的感情生活,据他自己说老婆负责驯顺听话,自己负责挣钱养家,搭班过日子而已,谈风花雪月都是浪费时间。何况,对阿春是不是情感大师,秋画家也不无优越感地道破:并非阿春有什么神力,只是因为这伙红尘怨偶,看到没工作没婚姻没房产的阿春都能够过得如此怡然自乐,还好意思再哼哼唧唧吗?更何况,他来这里的重要目的是入圈子拉人脉,还当真“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秋画家从不吐槽自己的生活,可他倒从不吝啬吐槽阿春,比如阿春光线欠佳的工作室简直就好似一个“盘丝洞”,而阿春像个蜘蛛精借这个道场在修炼功力——这里总比家庭妇女的厨房无丝竹乱耳、比起职业女性的办公室无案牍劳形吧。
表面上看他们的故事有点像威廉·特雷弗的小说《格来利斯的遗产》,图书管理员格来利斯和一位常来借书的女读者很能聊得来,两人常在一起探讨书籍、作家和文学。一男一女除了讨论书本从不讨论彼此的人生、家庭和感情生活,谈完书本之后就直接收拾茶具,道“晚安”走人。“他们的生活实际上就是这些谈话本身。”他们知道在物性世界之外还存在着一个平行的智性世界。
与这个故事的区别在于,秋画家成名之后再没去过阿春的工作室,也许因为她太多参与了他的“智性世界”——她曾坦言自己对秋画家作品的质疑,她不相信一个没有生命挣扎的人会创造出伟大的艺术。而他其实从未真正欣赏过她和她的生活,他认为她看似勇敢,其实是胆怯——不甘心过那种更加现实、一地鸡毛的生活,仅仅因为这种生活是大多数人都选择过的就称之为“平庸”。
只是也许秋画家拥有的不过是平庸的艺术,而阿春至少拥有了不平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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