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朱蓝
2015年,故宫博物院建院90周年大庆,为此将推出一系列涵盖各个文物品类的展览。于9月8日开幕的“石渠宝笈特展”是尤为令人瞩目的书画类大展,近200件珍品将悉数亮相故宫武英殿和延禧宫,其中包括《游春图》、《清明上河图》、《伯远帖》、冯承素摹《兰亭序帖》等重量级书画国宝。近6米长的《清明上河图》在本次展览中是近10年以来首次全卷打开,堪称盛事。
“石渠宝笈”是什么?这个收藏专业领域的词汇伴随着今年的故宫大展,逐渐热了起来。“石渠”一词出自《汉书》,西汉时,皇家图书的典藏与编校机构设有“石渠阁”、“天禄阁”,在后世流传中,将“石渠”、“天禄”指代为皇家收藏图书典籍。《石渠宝笈》就是清代乾嘉年间由皇帝亲自主持编纂的一部大型书画著录文献,详细记载了清宫内府书画收藏的状况。继北宋《宣和画谱》以来,历代皇家没有像清代这样重视历代书画的收藏、鉴定与著录,清代发展至乾嘉时期,经济富足,加之乾隆皇帝本人对书画热衷,成就了这样一部典籍。此外,乾隆皇帝对历代古籍善本也广为搜罗与庋藏,他专门辟乾清宫昭仁殿为“天禄琳琅”,广纳天下珍本,详考其刊印、流传、年代、鉴藏等问题,又成就另一部著录典籍《天禄琳琅书目》。至此,清代宫廷对中国书画艺术、善本古籍的保护与传承就以两部皇皇巨著,向汉代的“石渠”、“天禄”二阁致敬。
清 郎世宁 王致诚 艾启蒙 《安德义画平定伊犁回部战图册》(局部)
世人多诟病乾隆皇帝附庸风雅,题诗无数,尤其在其收藏的书画珍品上题字,几乎每件都题,密如佛头着粪,这从本次展览的大部分展品上都可窥见。但反过来看,也说明他对书画的痴迷喜好。有评乾隆的书法俗气,实在是因为题字太多,其实他学赵孟頫非常用功,后又逐渐形成自己的特色,字体偏长,中正平和,有帝王贵气。本次“石渠宝笈特展”上展出赵孟頫书《洛神赋》及乾隆行书《随安室诗》,观者可以自行比对。
“石渠宝笈特展”以《石渠宝笈》这部著录典籍为主线,在故宫的展览中尚属首次,对观众来说,欣赏书画的难度也被提高了。与那些单一线索的专题展不同,《石渠宝笈》著录书画作品量非常大,内府鉴定收藏有专门制度,编纂有复杂的体例,这些作品的庋藏更替、流散沉浮也有着曲折经历,所以,要想更加深入地欣赏这个展览,必须要对《石渠宝笈》有所了解。
宋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卷(局部)
《石渠宝笈》分为“初编”、“续编”和“三编”,共著录历代书画作品8000余件(注:这其中含有《秘殿珠林》所著录的宗教题材书画作品)。在乾隆皇帝(后期是嘉庆皇帝)的主持下,参与该书编纂的编纂官、词臣达31人,他们多为有书画特长者,直接参与内府收藏书画的遴选、鉴定、定级,并为之著录。而《石渠宝笈》就像是为这8000余幅作品建立的专属档案。
《石渠宝笈》“初编”,所有作品按编纂体例分为上等和次等,于作品标题下写明,上等作品钤“石渠宝笈”、“乾隆御览之宝”、“乾隆鉴赏”、“三希堂精鉴玺”和“宜子孙”五印,称为“五玺全”。如果该件作品贮藏于乾清宫,还要加盖“乾清宫鉴藏宝”殿座章,以此类推其他贮藏地的殿座章。次等作品则仅钤“石渠宝笈”和“乾隆御览之宝”二印。文字描述上,上等详尽而次等约略,但都记述作品尺寸、质地、书体、画法、内容、题跋、印章等,并考订作者、流传、鉴藏过程,以按语标出,所以是书画研究至为宝贵的材料。
“续编”和“三编”基本沿承“初编”,但文字上不再分为上等、次等,更加详尽。据记载,“三编”在文献征引方面,引用书籍达160余种。入“续编”作品除沿用钤盖“初编”之“五玺全”外,还要加钤“石渠定鉴”、“宝笈重编”二印,以示区分,称为“七玺全”。此外,再加钤贮藏地殿座章,称为“八玺全”。入“三编”作品,将“五玺全”中的“乾隆御览之宝”、“乾隆鉴赏”改为“嘉庆御览之宝”、“嘉庆鉴赏”,依然为“五玺全”,并加钤“宝笈三编”,以示区别于前两编。
除鉴藏体制完备的钤印制度,经内府收藏、《石渠宝笈》著录的书画作品还具有其他明显的皇家收藏特点:重新装潢,并大多有乾隆皇帝及词臣们的题识。在内容上,《石渠宝笈》不仅著录晋唐以来的法书绘画名迹,也将本朝皇帝、宗室、臣工的书画作品罗列于内。“续编”较“初编”,增加了历代法帖丛刻,涉及典章制度的诸大事件的宝贵实录绘画,如“南巡”、“交战”等图,以及部分西洋画都在其中。“三编”搜罗更广,包括书画、碑帖、缂丝、图像等品类。
本次“特展”的近200件作品,都是精选之作,分为两个部分:“典藏篇”放于武英殿,以三个单元介绍著录于《石渠宝笈》的书画珍宝的鉴藏、流传及辨伪情况;“编纂篇”放于延禧宫,从五个单元展示《石渠宝笈》编纂成书的方方面面。这样的展览结构,围绕著录典籍的特点,将书画作品、文献佐证结合呈现,希望让普通观众和专业人士都能找到令他们激动的视点。
特展典藏部分的“皇室秘赏”,都是晋唐至明清法书绘画名迹,件件绝世珍品。东晋王珣《伯远帖》,入《石渠宝笈》“初编”,为已知确认为晋人书迹的唯一作品,在书法史上的价值非常高。此帖是王珣想念友人的一封书信,文辞简练,意境怅惘,书迹古淡天然,晋人风度。乾隆皇帝非常喜爱这件作品,将它与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并称“三希”,置于养心殿温室,称为“三希堂”。经后人研究,“三希”中,二王父子作品皆为后代书家临仿,唯有这件《伯远帖》真迹无疑,它的价值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是标志中国山水画趋于成熟的开山肇始,入“续编”。画作绘春日光景,佳客游山玩水,山石有钩无皴,青绿填色,泥金晕染,整体布局已经克服了早期表现山水时“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毛病,画境非常自然生动,颜色古艳明媚,为“金碧山水”。此图没有名款,但在画前有宋徽宗瘦金书:“展子虔游春图”,因而得名。
唐冯承素摹《兰亭序》,为“兰亭八柱”之三,被认为是最接近王羲之原作的双钩摹拓本,入“续编”。目前已知王羲之并无真迹存留,赏“冯摹兰亭”,可神会“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王书之妙。有了王羲之这一篇优美的文辞,又有这一篇在书法史上无法逾越的绝世之作,中国人的精神领域里就有了永远无法被替代的一块专属之地,围绕它的创作、研究、雅集、唱和层出不穷并绵延历代,那就是“兰亭”文化。
宋代,花鸟画因为“格致”的思想,呈现出一批穷极物理、精致非常的作品,它们对自然物象的掌握程度是令人吃惊的。北宋画家赵昌的《写生蛱蝶图》入“初编”,在精准之外,还增添了“写生”的灵动性,正如沈括论及“写生”所说:“用笔极新细,殆不见墨迹,但以轻色染成,谓之写生。”赵昌也颇以之自诩,自号“写生赵昌”。此幅花鸟画描绘三蝶起舞,蚱蜢静待,野草闲花,一派秋原野色。构图与用色,是这幅画作最别具匠心的地方。
国宝《清明上河图》在休眠10年之后,终于全卷展开让世人一睹它的风华。这件长卷入“三编”,也是北宋张择端的唯一传世之作。有意思的是,中国历史上有一些文学、艺术作品知名度非常高,但创作者平生也就仅有此一二件作品流传,如此幅《清明上河图》,如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诗。这些作品有如神助,意境、技巧之高,难以揣测。欣赏近6米长的《清明上河图》,之前若能读一读《东京梦华录》,可以有更好的文献参照。全卷楼阁屋宇、贩夫走卒、车马舟船,一丝不乱。
著录于《石渠宝笈》的书画国宝,在清末及民国初年由于政权更迭、战乱频繁而流散出宫,历经劫难。在故宫博物院成立及至新中国成立后,通过购买、捐赠、调拨等方式,这些散于各处的国宝又纷纷回到了故宫。如宋李公麟的《临韦偃牧放图》,入“续编”,长为429.8厘米,全卷绘1200多匹马,140余人,细看可谓毫发毕现,蔚为壮观。
参与《石渠宝笈》编纂的31位词臣,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有书画专长,也有过相关研究专著。举例二人做一管窥:张若霭,安徽桐城人,是大学士张廷玉之子。他本人擅长书法绘画,以内阁学士参与纂修《石渠宝笈初编》,后累官至礼部尚书。他有《临明朱竹书画》卷12段,分别临仿明代画家孙克弘、张忠、宋旭、莫是龙、丁云鹏、周之冕、侯懋功、璩之璞笔意,绘画的朱竹意态多姿。朱竹的典故,来源于大文豪苏轼的文人意气,世间本无红色竹子,也无墨色竹子,如此表现,自然之态不失,更能表现文人画的放逸,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另一位张照,华亭(上海)人,长于书法与戏曲。他是康熙年间进士,乾隆时期历任武英殿修书处行走、内阁学士、经筵讲官、刑部尚书等职。他的书法学董(其昌)、颜(真卿)及米(芾),成为“馆阁体”代表人物。他也是《石渠宝笈初编》的主要编纂官之一,深得乾隆皇帝信任,被誉为“五词臣”之一。他的《行书弘历读昌黎集诗》轴录乾隆御制读昌黎集诗一首,朴茂厚重,堂皇雅正。
《石渠宝笈》有如宝山,此次“石渠宝笈特展”更加难得,是将经典书画著录进行深入挖掘并发展的重要尝试。特展的起因之一,其实源于故宫编纂的《石渠宝笈(精选配图版)》,经过6年细心整理和搜集图片,故宫首次为这套典籍尽可能地配上了彩图,这对传统书画著录为一大进步。在该书的编纂过程中,故宫博物院相关专家渐渐萌生为此做一个展览的想法,经过不断论证与遴选,“石渠宝笈特展”终于成型,从手工誊录的皇家秘藏典籍到电子印刷图文并茂的现代出版,再到可以供全社会人士都可以近距离参观的大型展览。配合这个展览,故宫还出版了《石渠宝笈·典藏篇》、《石渠宝笈·编纂篇》两部大型图录,忠实记录展览结构、作品,又从展览回归书籍,这可能就是《石渠宝笈》这部皇皇著作亘古存在的意义。(故宫出版社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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