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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记忆 陪母亲访姑姑

时间:2024-04-24

重拾记忆 陪母亲访姑姑

CHONG SHI JI YI

吴钧尧WUJUNYAO

台湾知名作家

出生金门昔果山,东吴大学中文所硕士,《火殇世纪》写金门百年历史,获文学创作金鼎奖。曾获《联合报》《中国时报》小说奖及梁实秋等散文奖。著有《遗神》《热地图》等十余种,绘本作品《三位树朋友》获第三届台湾出版奖

很多朋友常会说,改天到金门,如果你恰好在,烦你当向导?我答应,但应得非常不安。因为,我常在金门迷路。

很小的年纪离开故乡,故乡是难以深入的细节。彼年代,“玩”是奢侈的,在金门住了十二个年头,连金城镇都难得去。总觉得城里的人,有种优越感,他们不住三合院而住透天厝或平房,少数低洼地盖足了两层楼,在一片扁糊糊的平房中,更显得贵气。

及长,方知金门以前限制楼高,一是厦门炮击时,目标明显;再是,容易被间谍利用,成为打讯号的“据高点”。两岸不平静时,一尺、两尺的楼高,都要斤斤计较。二姑姑嫁往金城镇上,而且楼高两层,爷爷常常带我去作客。

姑姑住家前有个防空洞,对街无街,是一长排蓊郁的竹林。它们把蓝天染绿,裸露的树根彼此接连,它们的柔弱也透着强悍的味。我最爱风来时,竹林闪耀,映一地的碎金。穿过竹林右边的小巷,是下坡路,左弯、右拐的,可以到达城隍庙。我熟到不需要记路,单凭脚跟街道的起伏,就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转。

爷爷与姑姑叙旧时,我刻意来回好几趟。离乡二十年后,竹林依然在。我从老家骑单车,满身大汗地,找到姑姑家。防空洞跟竹林都还在。想来,那是它们跟我的告别,它们都很平静。风,吹不动防空洞,但吹来一股湿意。风,让竹林与竹林靠得更近,哎呀呀地,是招呼、也是叙旧。

爷爷已经过世很久了,没有爷爷带路,我还找得到,姑姑还认得我,为我煮一碗面,给我冷饮喝。我顽性未改,试着走上通往城隍庙的小路。我没把握,能否跟得上童年的我。当年身高仅仅一米二,我现在走一步,他得跑几个小步。我顺着熟悉的巷弄墙壁,让时间的落差渐渐消弭,我走进城隍庙,合十敬语先祖列宗,敬语老宅所发的,任一株草。

隔几年再到姑姑家,却花了一翻工夫,作为记忆地标的竹林不见了。我在姑姑家下车,里头有个婆婆探头而望,正是姑姑。我喊她,姑姑一脸疑惑,回身往里头喊家人,“外面来了一个人,我不认识,不知道是谁……”我快速骑上机车,禁不住泪流,一溜烟,逃掉了。

往后几年,我回返金门,仍会回到姑姑家前。她家对面,开有一家传统糕饼店,花生糖、麻花等,父亲爱吃。我每回经过,都会张望一下,姑姑经常在,但我车子没停,没停下喊她一声姑姑。

2014年底,我跟母亲回金门,母亲特地要我带她拜访亲戚。访完顶堡村小姑姑后,我载她到访金城姑姑。母亲在机车后座,辨识激烈改变的街道,语气担心,怕我走错。我回头跟母亲说,“别着急,我知道路啦”。母亲下车,看了看姑姑家,不确定是否来对了。

姑姑抱着孙子走出来,认出母亲,透过母亲喊着我的小名,也认出了我。

我插不上话,仍像小时候,盘桓门外。小路不见了,爷爷不在了,我在心里默念,永远不会忘了他们。我跟母亲上路,戴好安全帽、跨上机车,偏着头,等她跟我说,要访的下一个亲友。

(值此付梓前夕,惊悉吴钧尧母亲辞世,深感悲痛,特发此稿,以表怀念——编者)

2014年底,作者陪母亲访姑姑。这是搬迁台湾后,难得的母子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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