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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思霈《白洋山茶》解读

时间:2024-05-30

刘伟华

(湖北三峡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0)

1 引言

中国古代文人在中国茶文化的发展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两晋以降,及至明清,一批有名的文人、艺术家,都写作了大量精美的茶诗词,成为众多学者研究古代经济、政治、文学及茶事的重要史料。

其实,一些地方文人,在茶饮生活之余,也颇多借茶言志、以茶怡情之作。探究这些作品,对研究本地方茶经济、茶文化、茶历史,以及更深了解作者本人,同样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2 雷思霈其人

雷思霈(1564-1611),字何思,明代文学家,湖北夷陵(今湖北宜昌)人。祖籍湖北宜都白洋善溪(今属枝江)。明朝万历年间,湖北境内两大文学流派——以公安人袁宏道及其兄袁宗道、弟袁中道三人为代表的文学流派“公安派”,以竟陵人钟惺、谭元春而得名的文学流派“竟陵派”,引领晚明文坛风骚,令人为之侧目。其中就有以诗文著称的夷陵人雷思霈。雷思霈博闻好学,通禅理,善行草,既为“公安派”骨干之一,又是“竟陵派”首领钟惺之师,兼跨两大流派,声名显赫,他是文学影响力仅次于屈原的宜昌本土作家。同时,雷思霈精舆地之学,史家评议其“撰荆州、施州方舆二书。参考折衷,尤为明核”之论,具极高的文史价值。

遗憾的是,雷思霈身后名声不彰,文学史上几乎找不到过多印迹,对雷思霈文学成就的研究也少有史料。2014年,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枝江市民俗文化学者周德富先生等人《雷思霈诗辑注》一书,收集雷思霈诗歌388首,这是国内外第一部最齐全的雷思霈诗集,为当代学者了解、研读雷思霈打开了一扇窗。其中有一首《白洋山茶》,笔者首见。作为宜昌茶文化的研究者与实践者,个人认为研读这首茶诗,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现试为解读,请方家指正。

3 《白洋山茶》全诗简介

楚人焙茶腻黑膏,楚人煮茶老红乳。

猿臂姜牙狮面椒,和盐点末沸波起。

仙掌蝙蝠那得仙,紫涧蝦莫空有紫。

巴人贋草市西夷,羌种贱值欺南贾。

从此茗神走吴越,竟陵井枯渐儿死。

吴越妙手推僧寮,绿沉枪尖小如米。

阳羨虎丘不易得,天池龙井谁堪比。

初春我到白洋山,白洋老衲採山圃。

翻成玉屑剖黃文,蒸勲霞峰流石髓。

色同明月吠玻璃,香胜湘洲采兰芷。

割取善溪一溪云,吸尽清江半江水。

拨闷肯将酪作奴,洒心真与禅同旨。

天公昨夜解酲时,添尔茶星斗□里。[1]

全诗共26句,前半部分写巴楚地区古老的混煮羹饮之茶习俗,分析陆羽正是因为对此地茗饮习俗不以为然,故而出走到名茶制作工艺精良的吴越之地。后半部分写明代名茶与自己祖籍地——白洋山上的禅茶,夸赞其工艺、品质、功效堪比阳羡茶、龙井茶。

整首茶诗内涵丰富,观点新颖,多处用典,可见雷思霈本人也深谙茶理茶道。

4 《白洋山茶》详解

“楚人焙茶腻黑膏,楚人煮茶老红乳。猿臂姜牙狮面椒,和盐点末沸波起。”

茶文化起源于古巴蜀地带,从魏晋南北朝时起,峡江地带流行羹饮之法,茶叶经过蒸青处理后,直接与生姜、花椒等混煮,连同茶叶等一并饮用,谓之吃茶。陆羽《茶经》“七之事”载:《广雅》云:“荆、巴间采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橘子芼之。其饮醒酒,令人不眠。”[2]这种茗饮习俗一直沿袭流传到现在,武陵山脉区域内的湖北巴东、恩施、宣恩、五峰、长阳,湖南湘西等地,依然留存的土家罐罐茶,就是汉唐茗饮遗风。煮茶时,先在罐子中盛上半罐子水,然后将罐子放在点燃的小火炉上,罐内水一旦沸腾,放入茶叶,加以搅拌,熬煮良久,使茶与水相融,茶汁充分浸出。由于罐罐茶的用茶量大,又是经熬煮而成的,所以茶汁甚浓,色红褐。味苦涩,饮用罐罐茶有利于驱风祛湿,解乏提神,强身健体。还有云南、湖南、广西、四川等地,很多少数民族也保留混煮羹饮的茶饮习俗。

到唐代,茶叶生产制作工艺快速发展,茶叶经过采、蒸、捣、拍、焙、穿、封等工序,做成团饼状,为便于保存,焙干以后的茶饼,表面还要以米膏涂抹,再度搁置干燥,所以他说“焙茶腻黑膏”。饮用时,以茶饼近火烤热使其松散,再用茶碾碾成粉末,用罗筛筛分以后,将细细的茶末投入到煮水的釜中。为免除异味和消除茶的青气,唐人会以少许盐佐之。煎茶煮水非常讲究,陆羽有专门的“三沸之说”——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舀出一勺作育华之用;候边沿涌泉连珠为二沸,当中投下茶末,并以茶筅搅拌;等釜中之水腾波鼓浪时谓三沸,以茶杓分出茶汤,即可饮用。至唐末,开始出现点茶法,宋时大兴,煎茶、点茶并行。点茶法后传播到日本,形成日本抹茶道。

而当时峡州地带的饮茶方式“或用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属,煮之百沸,或扬令滑,或煮去沫,斯沟渠间弃水耳,而习俗不已。”[3]所以作者说“煮茶老红乳”。这里不难看出,雷思霈对这种流行与民间的茗饮习俗,抱着跟陆羽一样的不以为然的态度。这当然与明代文人崇尚清饮也有莫大关系。

“仙掌蝙蝠那得仙,紫涧蝦莫空有紫。”“仙掌”是指当阳玉泉寺仙人掌茶,因一代诗仙李白《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并序》而得名并成为有名的禅茶。五代蜀毛文锡《茶谱》亦有言:“当阳县有溪山仙人掌茶,李白有诗。”[4]李白在序言和诗句里盛赞此茶生长环境优良,有千年白雪蝙蝠居于此地,仙人掌茶能振人枯扶人寿,常饮能返老还童、得道成仙。雷思霈在这里借用李白仙人掌茶的典故,是说即便是李白作了序,即便是常饮玉泉水、常饮仙人掌茶,怎么可能真的就能够如千岁蝙蝠,成仙成精呢?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

“紫涧蝦莫空有紫”之句,是说夷陵区域自古有好茶名泉,但是时过境迁,如今也只剩下空名。五代蜀毛文锡《茶谱》载:“峡州:碧涧、明月,”“有小江园、明月簝、碧涧簝、茱萸簝之名”[5]。紫涧,当为峡州碧涧,唐代茶以紫者上。陆羽《茶经》言“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蝦莫”应为蛤蟆,夷陵地区“蝦”读“蛤”。西陵灯影峡有蛤蟆泉,历来为品茶好水。唐张又新《煎茶水记》“峡州扇子山下有石突然,泄水独清冷,状如龟形,俗云蝦蟆口水,第四。”[6]南宋陆游也曾有诗专门吟诵,“巴东峡里最初峡,天下泉中第四泉”。

这两句表达了作者内心的遗憾,巴蜀地区是最早利用茶、饮用茶、生产茶的技术中心和文化中心,至中晚唐时期,茶叶生产技术中心慢慢往长江中下游转移,峡州地带的茶文化开始慢慢陨落,这里虽有好茶好水,由于茶叶加工工艺落后,品饮方式原始,以至于陆羽认为“斯沟渠间弃水耳”,对峡江地带的混煮羹饮的茶饮方式,态度极其不屑。

“巴人贋草市西夷,羌种贱值欺南贾。从此茗神走吴越,竟陵井枯渐儿死。”是说指当时夷陵区市面上卖的多是巴山即今巴东恩施出产的茶。这些外地的茶冒充峡州茶,甚至以低贱的价钱来欺骗南方的茶商。这些描述,当属当时巴蜀茶业的现状,政局动荡、经济困乏、人心不古、习俗粗鄙,各种因果混杂在一起,让从家乡竟陵出发,一路考察到峡江地带的陆羽大失所望,继而去往吴越之地,自此竟陵城空,文学井枯,渐儿不再。

竟陵,即现今湖北天门,是陆羽家乡,有专门为纪念陆羽而建的文学井,因为陆羽曾被圣封陆文学,但他辞而不就。渐儿,即陆羽。陆羽,字鸿渐,收养他的天盖寺主持智积禅师昵称其渐儿。公元754年左右,陆羽先后在家乡荆楚大地,沿着汉水、长淮河流域,开始了他的茶学研究、鉴泉品茶活动。足迹到达河南、巴山、峡川,品尝了当地名茶和名泉,考察了峡江地带茶叶种植加工。756年,为避战乱,陆羽渡过长江,沿长江南岸顺江东下,对九江、常州、湖州、越州等产茶区进行了实地调研。期间,结识皎然、颜真卿等,在皎然的帮助下,进一步深入探究茗理,举办茶会,开始形成稳定的陆氏煎茶法,定型“陆氏茶”、“文士茶”茶艺茶礼。760年,隐于天目山苕溪,开始著述《茶经》。765年,《茶经》初稿成;775年,补录修改,定稿乃成;780年,《茶经》刊印出版。楚地茗神,终成一代宗师。终其一生,陆羽再也没回过故乡。作者认为陆羽对峡州茶饮比较失望以后远赴江浙,对峡州来讲,陆鸿渐的出走,是一个最大的损失。

“吴越妙手推僧寮,绿沉枪尖小如米。阳羨虎丘不易得,天池龙井谁堪比。”

这四句诗是称赞从晚唐到明代,吴越的茶叶制作工艺精良,名品众多,也许这也是当时陆羽最终选择留在这里著书立说的原因。吴越之地,唐宋两朝就已经是文风鼎盛、人文荟萃。元、明、清时期,吴越文化已比北方文化更为兴盛繁荣。明代,江浙吴越一带茶叶加工技艺的进步发展,也得益于寺庙的参与与促进,茶与禅门寺院历来结缘,名山出名寺,名寺出名茶,当时的江南,名寺众多,名茶采制,当推僧院妙手。“绿沉枪尖”应指江苏碧螺春,唐时即为贡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绿隐翠。“枪尖”、“小如米”,谓采摘细嫩,单芽如谷粒。相传“碧螺春”的发现最早也是与佛门有关,后为明朝宰相王鳌题名,亦有说为清康熙题名。

“阳羡虎丘”,指宜兴阳羡茶、苏州虎丘茶。宜兴阳羡茶唐时即为贡茶。因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七碗茶歌》)和陆羽的推介名震天下。到了明代,阳羡茶依旧是贡品。苏州虎丘茶,“色味香韵,无可比拟,茶中王也。”吴士权有《虎丘试茶》诗赞:“虎丘雪颖细如针,荳荚云腴价备金。后蔡前丁浑未识,空从此苑雾中寻。”[7]明末文震孟:“吴山之虎丘,名艳天下。其所产茗柯,亦为天下最,色香与味在常品外。如阳羡、天池、北源、松萝俱堪作奴也。”清朝的《虎丘山志》记载:“虎丘茶,出金粟房。叶微带黑,不甚苍翠,点之色如白玉,而作豌豆香。”虎丘茶就是虎丘山上十八房寺院之一金粟房的僧人们所种,但是所产极少,极为珍贵,“有司以此申馈大吏,诣山采制,胥皂骚扰,守僧不堪,剃除殆尽。”从此,虎丘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天池茶,当为苏州天池山茶,山上有寂鉴寺。明张谦德《茶经》中曾有“茶之产于天下多矣,若姑胥之虎丘、天池,常之阳羡,湖州之顾渚紫笋,峡州之碧涧明月……其名皆著。品第之,则虎丘最上,阳羡真岕、蒙顶石花次之,又其次,则姑胥天池、顾渚紫笋、碧涧明月之类是也。”[8]龙井茶,早在《茶经》里就有记载。名扬于明,盛于清,品质精良,无与伦比。

到了明代,江南成为茶文化中心。文人和禅门中人沉浸茶事者众多,各种茶著、茶文、茶诗、茶词、茶曲等等不胜枚举。饮茶史发生重大变革,散茶取代团饼茶开始流行。明洪武二十四年,明太祖朱元璋昭告天下“罢造龙团,唯采茶芽以进”,改变了贡茶的茶型,从而使散茶得以发展而团饼茶逐渐淡出历史舞台。与此相适应地,散茶瀹饮法和清饮之乐也逐渐取代宋代的点茶技艺和斗茶游戏而成为新的饮茶方式。这种冲泡法,对于茶叶加工技术的进步,如改进蒸青技术、普及炒青技术等,以及花茶、乌龙茶、红茶等茶类的兴起和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初春我到白洋山,白洋老衲採山圃。翻成玉屑剖黄文,蒸勲霞峰流石髓。”初春时节,作者到了白洋山(雷思霈祖籍所在地。明朝时,归州、宜都、枝江、江陵隶属荆州府,1963年,宜都、枝江分县,白洋全区划归枝江县)拜访了白洋山上寺庙里的老和尚。老和尚从寺庙的茶圃里采摘茶叶,用独特的翻炒手法,制成绿中带黄的茶叶,开汤以后,茶烟氤氲,就像云雾缭绕的涧水流淌之处,云蒸霞蔚,乳泉翻涌。

翻,翻炒,抖动,白洋山茶应该是炒青的手法。唐宋时期,茶叶加工以蒸青为主,但在一些寺庙里已有旋摘旋炒的炒青方式出现。唐刘禹锡《西山兰若试茶歌》里“斯须炒成满室香”、“自摘至煎俄顷余”[9]之句即是明证。明代罢团兴散以后,随着炒青技术成熟,茶叶制作主要以炒青为主。

“玉屑剖黄文”,翻炒抖动的茶叶,就像片片碎玉散落,白洋山的茶,应是颜色浅绿带黄的,就像碧玉上隐现着黄色的纹路。似乎古时峡江地带的茶都有此特点。唐郑谷《峡中尝茶》就有写“小江园”茶之句“合座半瓯轻泛绿,开缄数片浅含黄。”[10]

“色同明月吠玻璃,香胜湘洲采兰芷。”是描述茶汤颜色嫩绿明亮,晶莹透澈,如同珍贵琉璃碗中的明月,香气堪比湘洲的芷兰。吠玻璃,即吠琉璃,佛教七宝之一,亦为青金石的别称。品质优良的茶,都有天然花香,形容茶香“香于九畹芳兰气”,一点也不为过。

“割取善溪一溪云,吸尽清江半江水。拨闷肯将酪作奴,洒心真与禅同旨。”

品着这样好的茶,似乎能够想象它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霖之宵降的高洁与美好,似乎一饮而尽的还有善溪的云霞,清江的碧水,心旷神怡。

“酪奴”,见北魏王肃之典故。南北朝时,北魏人不习惯饮茶,而好奶酪。北魏杨衔之《洛阳伽蓝记》:(王)肃与高祖殿会,食羊肉酪粥甚多。高祖怪之,谓肃曰:“卿中国之味也!羊肉何如鱼羹? 茗饮何如酪浆?”肃对曰:“羊者是陆产之最,鱼者乃水族之长;所好不同,并各称珍;以味言之, 甚是优劣。羊比齐鲁大邦,鱼比邾莒小国,唯茗不中,与酪作奴。……彭城王重谓曰:“卿明日顾我,为卿设邾莒之食,亦有酪奴。”因此复号茗饮为酪奴。”[11]

本意是说王肃北渡之后,从一开始嗜茗饮鱼羹到后面喜奶酪羊肉,称茶不如酪,故称酪奴。后来也就有把茶称作酪奴的。这里反过来说,白洋山寺庙的茶非常好,可以醒神除闷,酪只能给茶做奴婢了。它能清心神出尘表,滤除内心的杂念烦闷,真的与禅机同理。这也是常说的茶禅一味。洒心,亦即荡涤心灵。

“天公昨夜解酲时,添尔茶星斗□里。”作者说因为茶功巨大,老天爷因喝了这个茶而解了宿醉,因此,欣然把茶神也就是陆羽纳入满天星斗之中,位列仙班,给他崇高的地位。“茶星”之句典用宋代范仲淹《和章岷从事斗茶歌》“森然万象中,焉知无茶星”[12],茶星,是指专司茶叶之神,特指陆羽。“添尔茶星斗□里”,有一字不清楚,“斗□”,笔者疑为“斗宿”,本指天文学中的二十八宿之一、高产才子墨客的星宿。

整首诗,既蕴含作者对以往峡州茶的骄傲与遗憾,也饱含作者对家乡白洋山寺庙茶的极力称赞。

5 《白洋山茶》的思想意义

在《雷思霈诗辑注》中,似《白洋山茶》一般专门写一款茶的茶诗并不多,大多也只是涉茶而已。因此,这首诗更显得珍贵。《白洋山茶》不仅介绍了流行于宜昌民间的古代传统茶饮,再现了明代宜昌茶叶制作的方法与特点,指出了宜昌茶叶走向衰微的原因,而且给我们留下了关于宜昌“白洋山茶”的珍贵记载,从一个侧面丰富了宜昌茶的历史文献,为研究宜昌茶文化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更重要的是,《白洋山茶》蕴涵着丰富的道德思想,表达了雷思霈的精神诉求,对研究同时代文人精神风貌有借鉴意义。

明代文人崇尚茶的淡泊清雅之神韵,对于茗饮,着实讲究。饮之时要合适,饮之地要雅致幽静,饮之茶要品质精良,饮之客要素心同调。对于他们来说,与文友茶友相聚饮茶,是一种艺术的生活,生活的艺术,那种流行于民间的简单粗暴的混煮羹饮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他们以茶会友,或以茶言志抒情,或以茶明性见己。一杯茶,容纳了对自由的渴望,展现了精神世界的高度。

徘徊在崇尚“性灵自由”的公安派与标榜“孤行、孤情、孤诣”的竟陵派之间,注重精神的自由与内省的雷思霈,一定有着难以言说的尴尬与矛盾。两大流派在文学艺术理论与实践上的争执与纠葛,可能也直接影响到雷思霈的人生,使他意图回避这纷扰的俗世名利。学生钟惺的刻意贬抑,好友袁宏道等人的仗义执言,他都无法多加自辩,唯有淡出、远遁,这也许是他身后声名不彰的重要原因。纵观《雷思霈诗辑注》,可以发现雷思霈经常出游,他去茶山、去禅寺,访友,挹泉烹茶,借茶以抒怀,借茶以见性。“汲泉深涧入,烹茗觉僧闲”[13],“道人鼎灶,衲子蒲团。楸枰黑白,木杓圣贤”[14],在他那里,茶已成禅,是他最佳的精神伴侣。“不愿金满赢,不愿田连陌。但愿醉墨洒,皆成桃花迹。”[15],一切功名利禄,不如翰墨茶香,不如那永存心里的桃花源啊!这与他所仰慕的茶圣陆羽“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惟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16]的思想情趣何其相似乃尔!

作者借家乡的白洋山茶表达了不愿明说的心声: 自己所在的故乡,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故乡了,茶圣远走,名茶不再。如同他自己,面临学术流派的挤压,所处的环境已发生了极大变化,曾经的师生朋友越来越疏远,有的甚至成了敌人。自己就做一个像白洋山茶一样的人吧,保持品格的高贵,保持精神的独立,上追陆羽,下交僧友,共品一杯白洋山茶,也能追古思今,怀近念远。此时此境,也许只有远在江浙的那些真正懂得茗饮之风的雅士文友们,才能与其遥相呼应,心灵相通,彼此推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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