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王龙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00)
诗词里的燕子形象分析
王龙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00)
摘要:燕子是南北迁徙的候鸟,春来秋往,定时守信,喜欢成双成对,出入在人家屋内或屋檐下,因此为古人所青睐。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1]与燕子相关的古诗词比比皆是,或惜春伤秋,或寄托相思,或感伤时事,或渲染羁旅情愁,意象之盛,表情之丰,非其它花鸟意象所能匹及。
关键词:古诗词;燕子形象;情感分析
在诸多人类熟悉的飞禽中,最受人喜欢的恐怕要算是燕子。这些年来,没有被人类尝鲜的飞禽已经微乎其微了,但似乎还未听说过将燕子作为佳肴向食客们推出的新闻,这实在是一件幸事,但愿不是我孤陋寡闻,希望的是人类永远对燕子存留着几分恻隐和仁爱之心。
燕子在古诗里意象众多,以杜甫为例,他诗歌中的燕子,也似乎带上了诗人自己的感情:当久旱不雨,而突然下起雨来,便也觉得“巢燕高飞尽,林花润饰分”(《喜雨》),燕子成了牵肠挂肚,腾空高翔的欢欣之物。当送别生死之交的友人时,“悲君随燕雀,薄宦走风尘”(《赠别何邕》),燕子在他的眼中似乎也变得漂泊不定。当他不称意的时分,比如“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秋兴八首》其三),燕子在他的眼中又成了恼人的动物……而杜甫诗中的燕子,更多的是被诗人赋予了一种闲适悠然的情怀。比如,“细雨鱼儿出,和风燕子斜”(《水槛遣心二首》)、“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绝句二首》其一)等[2],而这些闲适的燕子诗歌,大多写于他晚年定居在成都草堂期间。
那么燕子在古诗里有哪几类意象呢?
一、 表现春光的美好,传达惜春之情
相传燕子于春社日北来,秋社日南归,很多诗人都把它当做春天的象征加以美化和歌颂。如:“早日羁游所,春风送客归。柳花还漠漠,江燕正飞飞。”(韩愈《送李六协律归荆南》)又如,“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白居易《钱塘湖春行》),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晏殊《破阵子》)[3],“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丰丰韵韵”(乔吉《天净沙·即事》),“鸟啼芳树丫,燕衔黄柳花”(张可久《凭栏人·暮春即事》),南宋词人史达祖更是以燕为词,在《双双燕·咏燕》中写到:“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极研尽态,形神俱似。
春天明媚灿烂,燕子娇小可爱,加之文人多愁善感,春天逝去,诗人自会伤感无限,故欧阳修有“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采桑子》)之慨叹。晏殊的“燕子双双,依旧衔泥入杏梁……莫话匆忙,梦里浮生足断肠(《采桑子》)”和“似曾相识燕归来”则象征着年华的流逝,体现出对时光迫促,生命有限的沉思。
二、 表现爱情的美好,传达思念情人之切
燕子素以雌雄颉颃,飞则相随,以此而成为爱情的象征,“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燕尔新婚,如兄如弟”(《诗经·谷风》),“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诗经·燕燕》)。正是因为燕子的这种成双成对,才引起了有情人寄情于燕、渴望比翼双飞的思念。才有了“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曹丕《燕歌行》)的责怨,才有了“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薛道衡·《昔昔盐》)的空闺寂寞,有了“忽逢江上春归燕,衔得云中尺素书”的捣衣怀远(李白·《捣衣篇》),有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晏几道·《临江仙》)的惆怅嫉妒,有了“罗幔轻寒,燕子双飞去”(晏殊·《破阵子》)的孤苦凄冷。
三、 抒发昔盛今衰、亡国破家、物是人非的感慨和悲愤
燕子秋去春回,不忘旧巢,诗人抓住此特点,尽情宣泄心中的愤慨,陶渊明的《拟古》(其三)“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先巢故尚在。相将还旧居。自从分别来。门庭日荒芜。我心固匪凶。君情定何如。”最著名的当属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以含蓄手法,写燕子依旧,但屋主易人,来表现昔日豪门贵族不可避免的没落命运,表面是感慨,实为辛辣的讽刺。
李好古的“燕子归来衔绣幕,旧巢无觅处”(《谒金门·怀故居》),姜夔的“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点绛唇》)。
张炎的“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高阳台》),文天祥的“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满地芦花伴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金陵驿》)[4]。燕子无心,却见证了时事的变迁,承受了国破家亡的苦难,表现了诗人的“黍离”之悲,负载可谓重矣。
四、代人传书,幽诉离情之苦
燕子传书,虽不及鸿雁传书、信鸽传书等那么名扬四海,家喻户晓,但也在书信文化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古人多有提及。
唐代女诗人郭绍兰于燕足系诗传给其夫任宗。任宗离家行贾湖中,数年不归,绍兰作诗系于燕足。时任宗在荆州,燕忽泊其肩,见足系书,解视之,乃妻所寄,感泣而归。其《寄夫》诗云:“我婿去重湖,临窗泣血书,殷勤凭燕翼,寄于薄情夫。”谁说“梁间燕子太无情”(曹雪芹·《红楼梦》),正是因为燕子的有情才促成了丈夫的回心转意,夫妻相会。
《燕子笺》(明·阮大铖)写唐代扶风秀士霍都梁赴长安赶考,在曲江池畔巧遇宦家小姐郦飞云,思慕之而成诗。不巧,诗被燕子衔走,落于郦飞云绣楼。天雄节度使贾南仲之子贾于佶,眠花宿柳,不学无术,考场舞弊,换取了霍都梁的考卷,得中状元。贾于佶向郦飞云求婚,郦父要当场考试,贾于佶丑态百出,钻狗洞逃走。霍都梁与郦飞云终成眷属。
郭绍兰、霍都梁是幸运的,一些不幸的妇人借燕传书,却是石沉大海,音信皆无,如“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李璟的《摊破浣溪沙》,“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冯延巳·《蝶恋花》),其悲情之苦,思情之切,[5]“伤心燕足留红线,恼人鸾影闲团扇”(张可久·《塞鸿秋·春情》)[6],让人为之动容,继而潸然泪下。
在《红楼梦》中林黛玉说:“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宝玉和黛玉的婚事本已说定了,即所谓“香巢已垒成”,可是到了后来,发生了变故,宝玉被迫离家出走了,就像房梁上的燕子那样在秋天无情地飞去。因而,她悲叹“花魂鸟魂总难留”,幻想着自己能“胁下生双翼”也随之而去。她日夜悲啼,终至于“泪尽证前缘”“花落人亡两不知”。
五、 表现羁旅情愁,状写漂泊流浪之苦
每年春天,燕子总如期从遥远的南国飞来,秋风起的时候,它不知何时又悄然而去了。宋人晁补之说“定巢燕子,归来旧处”,我很相信这句话,也认定了每年新来的燕子必定是去年的老朋友的。燕子的生活极有规律,每天的早晨,只要房门一打开,它就轻盈地飞出,急匆匆地忙它的事情去了。到了晚间,它必定要飞回来,就歇宿在梁上的燕子窝里。
燕子的栖息不定留给人丰富的想象空间,或漂泊流浪,“年年如新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周邦彦·《满庭芳》);或身世浮沉,“望长安,前程渺渺鬓斑斑(长安居大不易),南来北往随征燕,行路艰难”(张可久·《殿前欢》);或相见又别,“有如社燕与飞鸿,相逢未稳还相送”(苏轼·《送陈睦知潭州》;或时时相隔,“磁石上飞,云母来水,土龙致雨,燕雁代飞”(刘安·《淮南子》)[7]。
又如,苏轼的《少年游》 :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恋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苏轼从眼前(今年春天)的“杨花似雪”想到去年冬天离家时“飞雪似杨花”的情景,片片飞雪好像漫天飞舞的杨花,触动了自己的乡思。词的下片诉说了词人面对着清风、明月,虽然没有“对影成三人”的情形,可是月亮照在双栖在画梁上的燕子,有了李白“对影成三人”的诗境。可见苏轼并非耽溺在思乡的伤感中,而是含有几分乐观豁达的安然自得。
早年的周恩来在东渡日本时也曾写过一首诗:“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这“相思”实际上就是“乡思”,青年周恩来从燕子声声里,触发的是对当时正在受苦受难的祖国和人民的无尽思念,这种对祖国和人民深厚的情感无疑进一步激发出了他的报国之志,而这种报国之志则从此支撑了他辉煌的一生!燕子,已不仅仅再是燕子,它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象征,融入到每一个炎黄子孙的血液中。
燕子的生存智慧
在动物界,燕子微不足道,什么都算不上,凤凰为鸟中之首,老虎称兽中之王。论作用没啄木鸟那样受人喜欢,论嗓音没百灵那样婉转,论羽毛没孔雀那么漂亮。燕子何以在现实生活中最受人类喜爱的呢?
所有的鸟共同特点都是怕人,它们将巢筑在大树和深山之中,以免遭到人类袭击。燕子却不然,它最愿意接近人类,人类最爱护这种益鸟。“离洋舍岛伴春归,织柳衔泥剪雨飞。不傍豪门亲百姓,呢喃蜜语俩依偎”(左河水《归燕》)。它将栖息的鸟房建在人家房中正堂梁上,却没有人故意去伤害它,这就是燕子的精明之处。在这之后,它安心地在此生养繁衍,过了一段时间,当人们厌烦其飞来飞去,乳燕声嘶力竭地叫喊时,燕子便知趣地举家迁走。人的火气平息下来,不见燕子身影,又念燕子的好,盼它回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燕子往往就是遵循人类这种情绪起落而安排自己的生活节律。燕子似乎清楚地懂得人类是:既不能离他们太近,又不能离他们太远的一族,做到了既与人亲近,又不受人的控制,时刻保持自己的精神独立,使人像敬神般地敬奉它,称它为益鸟。
燕子的哲学是值得大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小到一个家庭生存和发展借鉴的。这也许正是燕子一直受到人类的爱护和频繁出现在诗词里的重要原因吧。
参考文献:
[1]王国维著,彭玉平评注.人间词话[M].北京:中华书局,2010.
[2](清)彭定求等编,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2011.
[3]唐圭璋编.全宋词[M].北京:中华书局,2009.
[4]詹杭伦等.宋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
[5](南唐)李璟、李煜、冯延巳,王兆鹏注.南唐二主冯延巳词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6]隋树森编.全元散曲[M].北京:中华书局,1981.
[7]刘安撰,刘文典著.淮南鸿烈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9.
作者简介:王龙(1988—),男,汉族,籍贯:河南省南阳市,年级:14级,单位: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专业:古代文学,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中图分类号:I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5)12-00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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