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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过年

时间:2024-05-30

■王长青

年关已近之时,乡亲们忙了起来。

农村人有讲究,七不杀猪,八不宰羊。腊月一到,正是猪长膘的好日子,可惜猪们的大限已到。穷人家先动手了,杀了猪先把伙食搞起来。我害怕杀猪,不是因为我见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是我闻不了猪肚子肠子里的腥味。

一到杀猪的时候,我显得格外生猛,抓猪、盛血、拔毛、殷勤至极。开膛破肚,避其老远,一帮尕娃娃们待在旁边,时刻关注猪尿脬花落谁家。娃娃们一拿上尿脬,在土里用脚踩几下,充气,把尿脬当做足球踢,践行足球要从娃娃抓起的誓言,给中国足球加油打气。一不小心,不知道被谁大力一脚,尿脬瘪了,娃娃们丧气四散。

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神的爆竹一响,孩子们就当过年了。

二十四五,扫房,洗衣服,搞卫生,二十六七做馍馍,收拾一些零散的农活,二十八九上街办年货。一到腊月二十八九,会川街上人山人海,毛贼横行,一不小心,自己的东西就被孝敬了贼爹。这几天,商贩们哄抬物价,平日里几毛一斤的蒜苗涨到了几元,返乡的中巴车上每次都塞得满满的,路上摇晃一下,乘客方可能挪动一下肢体。

等到腊月三十,万事不具备也得具备。早上婆娘们开始莫名的烦躁,男人们总感觉好多事情没处理完,三言两语话不投机,一场骂战,可能会大打出手。快要天黑的时候,又一起包饺子,和好如初。

小孩们蹲在桌子旁,手工印着冥币。街面上流行印刷的那种,据说先人们不喜欢。

前些年,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在腊月三十是最忙的。忙着写春联,写不完的春联。忙死忙活也挣不了几个钱,还得看一个黑脸开铺子的掌柜的眼色,佘点年货回家过年。下午四点的时候,我拉着架子车去接年货,一直等到六点才能收拾回家。这时候,勤快人家接先人的炮声响了,我们拉着车子走在乡间小路。

我上大学那会,冬寒里,父亲为了几毛钱或者某个不得已的人情,还在写着早已不为人重视的春联。印刷春联,只要是会写字的信手就写,一副春联买一元钱有些人还嫌贵,我听见有个人直言不讳地说:“把你的这么,五毛钱就成了”。

这几年,他让我写,我不屑一顾,不愿动手,他渐渐也不写了,只写一些机关大门上的春联,以显示自己的存在。

三十傍晚,贴春联,粘门神,有讲究的在厅房里贴一张“身卧福地”,有家畜的还要给他的老伙计槽头贴上一纸“槽头兴旺”。年夜饭一熟,先献先人,然后家人才能动筷子。全家人吃完饺子,男丁们,拿着纸、香、献茶出门,在屋前空地上,找个位置,画个十字,再在十字上画个圈,跪倒烧纸钱,放一串鞭炮,迎接先人一起进屋过年。

夜幕降临,男人们喝酒抹牌,女人们围着电视看春晚,孩子们到空地里放烟花爆竹去了。三十晚上,能熬夜的要熬到天亮,早上烧一柱头香,全年鸿运当头。

大年初一,大清早接灶神,人们接着去庙里烧香。婆娘们煮好了排骨,全家人再大吃一顿。中午,走亲戚的来了。在渭源一带,亲戚有上下亲之分,下亲先给上亲拜年。正月初一拜丈人,正月初二拜舅舅,拜年进门先磕头,然后才能开展敬烟、上炕、喝茶吃饭三部曲。

还不等亲戚吃饱,酒上来了,渭源人喝酒,先是主人敬酒,敬四碰二,敬八碰四,名为好客实则圈套。然后划拳打关,小辈跟长辈划拳,一拳两杯,六拳过,先喝二杯免罪酒。

正月转亲戚,饭吃不下,酒把人喝饱了。

正月初三,接来的先人还得送回去。整个家族的男丁全体出马上祖坟。这个时候是彰显一个家族人丁兴旺、富贵的时刻,谁家坟上人多炮声响说明这家人在这一带混得不错。

初四,村子里的社火出马。晚上,乡亲们聚集在庙里,社火是代表神佛的,所以出马有很多仪式。

初四到十五,上亲给下亲拜年,也就是还年。一包点心,你拿给我家,我拿给你家,十五不到全成了碎渣渣子,这也是拜年的乐趣之一吧。

渭源人过年,虽说是十五天,但真正讲实效了还是前三天,所谓的三天年。三天年一完,就等到正月十五送年了。

正月十五送年有讲究,西北人不吃元宵,不太爱看灯猜谜,喜欢玩火。

天黑之前,每家每户要准备一把草扎的火把,草扎得紧一些,火把燃烧的速度慢一些,这样你可以撑着火把到达更高的地方。扎火把有讲究,一月一节,平年十二节,闰年十三节。

等天完全黑的时候,送年开始了,家里的掌柜的拿着火把把家里的每个屋子都照一遍,然后用火把点燃门前的火堆,全家老小跳火堆,以驱除病灾霉运,以求来年时来运转。跳完火堆,男丁就会撑着火把往附近的山顶上跑去。每家每户的火把从四面八方赶往村里约定俗成的唯一制高点。顷刻,方圆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全都亮了,火光冲天,甚是壮观。

有一年,我抬着火把跑,不小心火把碰到了树枝,火掉了下来,我的分头烧成了鸡窝,浑身毛骚味儿,这一年我告别复读终于考上了大学。

当所有人抬着火把聚集山头之后,有些人的火把燃烧尚未殆尽,他们会选择去更高的山头,更上一层楼。我们不愿去的待在山头,大喊:“年完了”。几个调皮的孩子对着山脚下的马家大院齐声喊着他们家户主的名字:“马某某,年完了,我们给你送年来了”。年是瘟神,几个小屁孩第二天就挨了一顿暴打。

想来,一帮碎娃娃真是欺人太甚。

仔细一算,我也差不多十年没在家里过完十五了,因为上学,因为上班。

来城市这几年,城里乡下都一样,年味越来越淡,想到回家过年心里又是一阵怅然。

相见亦难别亦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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