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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已过“万重山”

时间:2024-04-23

│文 本刊全媒体记者 李浩瑄

8月中旬,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大山深处的原阿土列尔村在骄阳的炙烤下,冒着滋滋热气。村子里海拔最低的地方位于古美河大峡谷底部,仲夏时节,由于不通风,峡谷内像个大蒸笼。而村子的海拔最高点却有1600米,要想上山,得攀爬2556级钢梯,落差达800米。

从宜宾专程驱车来到此地旅游的王政从半山腰颤颤巍巍地走下来,坐在石阶上歇息,“爬了一半实在是爬不上去了,拍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其实,这里有个比阿土列尔村更有名的称呼——悬崖村。

钢梯爬起来已是相当不易,但在2016年之前,人们要想进入位于山顶的村庄,只能手脚并用地攀爬紧贴峭壁的17条藤梯。2016年5月,经媒体报道的悬崖村受到全国人民的关注,当地政府投入资金修建了如今的钢梯;2020年5月起,住在悬崖村山上的村民陆续搬入昭觉县城附近的安置点开启新生活;今年3月,在全国政协十三届五次会议上,来自四川的益西达瓦委员向习近平总书记汇报了悬崖村的近况:“总书记,这是原来的藤梯,现在发展旅游是这个钢梯,非常好,已经成为网红打卡点。”

从藤梯到钢梯,再到楼梯,村民们和一个接一个的驻村帮扶干部,用脚步丈量着悬崖村的巨变,而悬崖村正是凉山众多打赢脱贫攻坚战,迈进乡村振兴新篇章村庄的缩影。

70年前,在凉山这片热土上,曾燃烧着红军长征的精神火炬,实现“一步跨千年”的社会变迁。70年后,在新时代脱贫攻坚战中,这里又一次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历史性变革,再次“一步跨千年”。

悬崖村村民被安置在县城附近的安置点,图为其中之一的昭美社区。

一个都不能少

土比日格2016年退伍后回到家乡,他是悬崖村较早一批开农家乐的人。因为在外面当过兵,土比日格的普通话比村子里多数人都要标准,于是他还时常“兼职”起悬崖村的向导。

“过去使用藤梯上山时,有的地方没有路也没有梯,只有固定在崖壁上的钢绳,要拉着钢绳,沿着坡面,一点一点往上挪。邻近村子时尤其难上,近百米长的藤梯几乎90度垂直于天地之间。”土比日格告诉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

不过最难的,还是山上有人生病急需送医的时候。莫色尔布的老房子在山下峡谷里,过去他上山,多半都是因为去接生病的村民。“我们村有一个默契,一旦上边有人生病了,下边的人都会集体上去接力运送。”莫色尔布说,这来自于彝族人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观念,“更何况谁家都可能会有大病小灾,今天我帮了别人,明天才有人来帮我。”

莫色尔布印象中,村子里的确有人曾因在去医院的路上耽误了时间没有救过来。“抬着病人光是下山就要花两三个小时,从山下到县城还有60多公里的山路。”

2017年3月8日,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期间,习近平总书记提到,在电视上看到有关悬崖村的报道,特别是看到村民们的出行状态,感到很揪心。

2018年2月11日,春节前夕,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大山深处的昭觉县三岔河乡三河村看望彝族群众。坐在贫困户家中的火塘边,他指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个民族、一个家庭、一个人都不能少。

一年后,三河村村民开始搬入新家。具有彝族传统民居特色的新房样式统一,房里配备了床、沙发、电视柜等家具,还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村里还建起了“村史馆”,贫困的历史成为其中的“藏品”。2020年5月12日至14日,悬崖村84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分别搬入昭觉县城附近的几个安置点。

从“山头”到“村头”,从“村民”变“居民”,凉山书写了一部新的民族迁徙史。

上下齐心协力,2020年10月,昭觉全县贫困户22219户102357人全部脱贫,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成效,这个四川脱贫攻坚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终于被“啃”下来了。作为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70年前,凉山从奴隶社会一步跨入社会主义社会。但由于多种原因,直到脱贫攻坚战打响前夕,全州17个县市中11个民族聚居县均为深度贫困县,全州建档立卡贫困人口97.5万人,2072个贫困村中就有1350个村的贫困发生率在20%以上。

2020年11月17日,这是被历史铭记的日子,四川省政府批准凉山州喜德、普格、越西、昭觉、金阳、布拖、美姑7县脱贫摘帽。至此,凉山州实现11个深度贫困县摘帽、2072个贫困村退出、所有贫困人口全部脱贫。

为有奋斗多壮志

悬崖村的上一任驻村第一书记帕查有格见证了村子发生巨变的全过程,2015年底到2022年上半年,他无数次行走于村子里的悬崖峭壁间。他的家在昭觉县城,但当时,往返于县城与悬崖村之间的直达班车很少,他便时常一个月都不回一次家。

2016年初,政府拨付的扶贫资金到账,帕查有格决定利用这笔资金成立合作社养羊。但这个决定遭到了很多村里人的反对,他们更想直接将钱分掉。帕查有格很清楚,想要真正发展,一定要借助产业和商业,光靠扶持和“输血”肯定是不行的,得想办法自己“造血”。于是他拉着村里的年轻人,挨家挨户地说服村民,终于把合作社给开了起来。

养羊是第一步,此后,他又开始跟其他干部琢磨着搞点土特产,带着大家种植脐橙、青花椒和核桃。慢慢地,种植业也开始有了起色。钢梯修好后,村里的旅游开发和电商直播也陆续发展了起来,还有很多村民办起了农家乐。货运索道紧接着修好开通,悬崖村的农产品、商品开始源源不断地流通起来。2019年底,悬崖村的人均收入从过去的不到2000元,上涨到了6000多元。

不只有帕查有格,在凉山脱贫攻坚展览馆中,有一条璀璨“星河”,这条星河中记录了81585名扶贫干部的名字,他们来自州内州外,五湖四海,如同迢迢星河中彼此呼应的光芒,共同点亮了凉山这方天地。

记者在凉山州农业农村局机关党委书记办公室见到刘骥时,她的边上正围着三四个人汇报工作。去年夏天,结束了在喜德县红莫镇特火村长达6年的驻村工作,刘骥回到西昌。“刚回来的时候,太不适应了,已经习惯了每天在村子里到处走,一下子要从早到晚坐在办公室还真不好受。”

刘骥和特火村的故事中,除了她和村民,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刘骥70多岁的母亲。

2015年11月,36岁的刘骥来到特火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特火村海拔在2100米至3100米之间,是典型的山区彝族聚居村,全村370户1499人中,精准识别贫困建卡人口90户432人。

如何才能让特火村按标准如期脱贫,这是摆在刘骥和帮扶工作队面前的首要问题。在一番深入调查研究后,刘骥开始动员村民发展种植业,同时,她利用“农民夜校”,加强贫困户的职业技能培训,鼓励大家外出务工就业。

正当脱贫攻坚如火如荼开展之际,刘骥家里却接二连三发生了变故:她是家中独女,来驻村的两个月前,父亲刚刚去世,70多岁的母亲,患了10多年的糖尿病,每天都必须按时吃药控制血糖。刘骥驻村的前两年,母亲都由老公照顾,但在2018年5月,刘骥的婆婆查出胸椎结核需要卧床静养半年,老公一个人照顾两名老人,实在是分身乏术,刘骥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家,脱贫战场又离不开身,再三考虑后,她做了决定——带着母亲去驻村。

驻村期间,由于长期天不亮就坐着摩托车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上穿行,刘骥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比起那些把生命奉献给脱贫事业的同僚们,我这点根本不算什么。”刘骥说。

凉山州乡村振兴局党组成员、副局长董红兵告诉记者,开展脱贫攻坚战的5年间,共有38名一线扶贫干部长埋于凉山的土地。“他们有人在走村入户的途中坠下山崖、有人因长时间高负荷工作疲劳心梗……脱贫攻坚展览馆中的38盏跳动的烛光铭记了这38名扶贫干部永不熄灭的拼搏奋斗精神。”

如今,悬崖村的藤梯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2556级钢梯。

索玛花开幸福来

在凉山,索玛花寓意着幸福美好,宝瓶则代表着丰衣足食。

两个多月前,莫色尔布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孩子。他还记得大儿子即将出生,一家人在村口焦急等待面包车来载大着肚子的妻子时的感受,对比当时,这次二胎出生前妻子便住进了离新家沐恩邸社区仅有5公里的昭觉县人民医院里。

新家给莫色尔布带来了更舒适的生活。房屋面积有100平方米,正对面就是小区的活动广场,大儿子上幼儿园只需步行几分钟。他的妻子参加了昭觉县政府组织的彝绣培训班,买了台缝纫机,没事就在家绣绣花,有时一个月能挣2000多元。

老家则给他带来更丰厚的收入。莫色尔布在悬崖村山脚下种了412棵脐橙树。去年昭觉县农业农村局从成都请来专家,专门为悬崖村100亩脐橙园提供技术指导。莫色尔布学得最认真,成了村里的农技员。

天气好的时候,他可以隔几天才到村里转转,其余时间,他会到县城的工地上打零工。“去年,我家里3亩多地的脐橙卖了4万多元,再加上打零工的收入,年收入达到了6万元左右。”莫色尔布腼腆却自豪地告诉记者。

产业发展离不开道路畅通。2020年6月,布拖县乌依乡阿布洛哈通村公路建成,宣告全国“最后一个不通公路的建制村”成为历史。村支书吉列子日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90后”的他在走出大山后又选择回归家乡,帮助乡亲们巩固拓展脱贫成果。

为了增加村集体经济收入,吉列子日带领村民去云南省巧家县学习种植小米蕉技术,并采购3000株试点种植。如今,试种的小米蕉已硕果累累,种植面积正不断扩大。“路通了物流就通了。村民以土地和劳动力入股,挂果后由村集体统一销售,效益分成。”吉列子日介绍,去年,依托特色产业和就地务工增收,通车后的阿布洛哈村原贫困户人均纯收入从不足2000元一跃达到9000元。

2021年6月6日,凉山州乡村振兴局挂牌成立,标志着凉山州圆满完成脱贫攻坚历史使命,开启了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接续乡村振兴的新征程。“我们的工作重点也发生了转移,做好防止返贫动态监测和帮扶工作,不发生规模性返贫致贫是必须坚决守牢的底线。”董红兵向记者介绍,脱贫以来,凉山州聚焦脱贫不稳定户、边缘易致贫户、突发严重困难户“3类人群”,建立州级管理员、县级审核员、乡级初审员、村级监测员“4支队伍”,畅通集中排查、农户线上线下申报、基层干部日常摸排、部门预警、关联监测“5个渠道”,常态化开展防止返贫动态监测。“一旦发现风险,我们立即有针对性地落实综合保障、产业就业帮扶、防返贫保障基金等帮扶措施。”

从产业培育到基础设施改善,从安全住房建设到集中安置点定居,从移风易俗到教育发展……跨越式改变覆盖了凉山发展每一个领域。

1952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凉山建州,大小凉山从奴隶制社会跑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凉山“站”起来了;2020年,凉山地区生产总值实现1733.15亿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15232元,增速全省第一,凉山“富”起来了。

弹指一挥间,凉山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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