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哈哈与达能进入白刃战

文　张

或许从一开始，事情就变得超乎想象！

6月13日，已经卸任娃哈哈与达能合资公司董事长、消失在公众面前近两个月的宗庆后突然站出来说，随后，面对媒体的追访。他又重回缄默。

商标权

时间回溯到5月9日，那是达能与娃哈哈争端升级的转折点，双方由先前的“口水战”发展到“法律大战”。

达能就娃哈哈向瑞典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提出了8项国际仲裁申请。达能提出仲裁申请的理由为，被申请人未经授权，违反合资协议的“非竞争性条款”，生产与合资企业同样的产品，构成了侵权行为以及侵害了合资企业的利益。达能方面针对宗庆后个人提出了1项个人仲裁申请，认为宗违反了非竞争条款和保密条款。

对于达能的行动，宗庆后表示：“已经应诉。”

随后，达能再次亮剑，美国时间6月4日，在位于美国洛杉矶的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达能对Ever Maple Trading Ltd(恒枫贸易有限公司)和杭州宏胜饮料有限公司提起诉讼。被起诉两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为宗庆后之女宗馥莉。达能认为，娃哈哈品牌属于达能与娃哈哈的合资公司，而合资公司董事长宗庆后及其妻女设立的非合资企业并不具备使用娃哈哈品牌的权利。

更大的变化随即出现，6月7日，宗庆后辞去合资公司董事长职务的消息公布，达能亚太区总裁范易谋接任董事长。

对于宗庆后辞职，有观点认为这是达能的阶段性胜利。不过宗辞职后，又当“被告”又当“原告”的复杂身份就简单了，现在他代表的是他本人和娃哈哈非合资公司。

对于双方争论的“娃哈哈”商标归属问题，娃哈哈表示，娃哈哈确实与合资公司签订了商标转让协议，但娃哈哈报批后，国家商标局未予批准，因此，该商标转让协议并未生效。所以，达能又要求签署商标使用许可合同。

“商标使用许可合同也必须强制备案，这份变相的商标使用许可合同同样不可能获得商标局的批准。因此，达能提出两份内容完全不一致的、上报商标局备案与实际执行亦不一致的阴阳合同，而且要求中方强制执行未到商标局备案的合同，这不仅是欺骗监管部门，更是漠视法律的行为。”娃哈哈强调，从1999年商标使用许可合同签署到现在，许可期限也基本届满。

在4月份，达能向媒体公布的合作证据中，一份名为商标转让协议的文件被达能全文披露。合同规定，娃哈哈集团已经将娃哈哈商标使用权转让给达能与娃哈哈成立的合资公司，未经外方同意，娃哈哈集团不得使用娃哈哈品牌单独生产销售相关产品。

6月13日，宗庆后公开表示，将就娃哈哈商标转让协议提请杭州仲裁委员会仲裁。

4天之后，娃哈哈集团新闻发言人单启宁称，杭州仲裁委员会已于6月14日依法正式受理了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提起的“娃哈哈”商标转让纠纷仲裁申请。按照程序，仲裁结果最晚在今年年底前后将见分晓。

单启宁说，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此次提起的商标转让纠纷仲裁申请，是要求确认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与娃哈哈一达能合资的企业杭州娃哈哈食品有限公司于1996年2月29日签署的《商标转让协议》已经终止。

既然此前国家商标局对该项转让申请依法未予核准，何来终止之说呢?单启宁表示，“当时商标转让没有成功，《商标转让协议》也已终止，‘娃哈哈商标所有权始终还是娃哈哈集团所有，但此前，达能方面曾通过媒体表示，‘娃哈哈商标转让手续还在办理中，合资企业才是娃哈哈商标的所有人，娃哈哈希望能明确。”

然而，范易谋则在达能的新闻发布会上再三强调双方1996年签署的协议的法律效应，并称娃哈哈的非合资公司违背了合同的内容。他说，“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将这些非合资企业变成合资企业。”

宗庆后对杭州仲裁充满信心。公开消息称，双方签署的第一份合资合同表明，中方将商标作为无形资产投入合资公司，价值5000万元。照目前情况看来，娃哈哈集团仅有商标的虚名，实际控制权在合资公司手中。值得注意的是，宗庆后曾透露：“若达能损害了品牌信誉，中方可以终止商标使用许可的实施。”

有人士推测宗庆后的说法，“宗庆后一直声称达能方面先损害了合资公司的利益，也才有后来出现的非合资公司，这次可能是为釜底抽薪作准备!”

非合资

诉讼的热闹与坊间的反应，似乎忽略了纷争背后的核心环节——娃哈哈那些“涉嫌体外循环”的非合资公司。

公开消息称，宗庆后执掌的娃哈哈版图中，除了娃哈哈集团，共有39家与达能的合资企业，而目前有据可查的非合资企业也多达39家。宗庆后成立的非合资公司主要是由以下5家投资公司投资的，分别是：娃哈哈实业、广盛投资、萧山顺发、红安永盛、金信投资。尽管股权结构复杂，但总有线路可查，记者选取广元金信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称金信投资)作为样本进行了调查。

在互联网上，名为“金信投资”的网页显示的信息非常有限，仅有金信投资的电话和联系地址。记者多次拨打，无人接听，而有人接听后，记者被告知“打错”。不过，在记者多次拨打后，接听电话的女士向记者提供了另外一个联系电话，但拨打依然是错号。

6月7日下午，闷热笼罩着四川省广元市，按照网页上的地址(东坝公园街44号)，记者赶到广元寻找。

“娃哈哈很出名，没有哪个小卖部不卖它的产品，但金信投资没听说过。”记者大多得到的是类似的答案。

工商资料显示，金信投资的负责人是叶青，而企业所在地在广元市经济开发区河西办事处利州西路。上述地址是一个模糊概念，在距离广元市区数公里外的一个叫王家营的地方。当记者找到了上述地址，而那里恰巧是“娃哈哈集团广元工业园区”所在地。

当记者向工业园区的门卫提及叶青时，对方说：“她在浙江。”而娃哈哈的一名中层干部则告诉记者，一直未见过叶青，更不清楚广元金信投资设在园区，甚至从未听说过此事。不过其证实，记者获得的金信投资的企业地点正是“娃哈哈集团广元工业园区”所在地。

三步曲

记者在调查中初步还原了金信投资的“变形”历程。事实上，金信投资是目前被公开、宗氏运作时间最短、最典型的个案2：--，金信投资可以说是宗氏投资平台的一个样本。其运作情形大体可分为三步。

第一步：工会登台。

2002年9月，金信投资在广元成立，登记的地址是广元东坝公园街44号，法定代表人叶青，经营范围是实业投资(需报经审批项目除外)。确切消息表明，发起成立金信投资的股东是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工会委员会，其出资额为500万元，持有40％的股份；另外一个股东则是宗庆后，其出资750万元，持有股份60％。

金信投资的董事长和经理则由叶青担

任。据熟悉当时情况的人士介绍，金信投资亮相时，其办公室设立在广元市总工会2楼，面积约30平方米，有办公桌两套、座机电话一部，文件柜两个，沙发两套，“大概有5个人，基本符合公司的开办条件”。

除叶青外，当时参与这家公司的包括宗庆后(出任董事)、杜建英(出任董事)；方霞群、倪天尧和王惠珠3人出任监事。他们都无一例外来自杭州。

尽管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宗庆后，但外界却少有人知，即便是当地开发区的工作人员，也对金信投资非常陌生。

今年初，金信投资重新安家，从公园街44号搬到了广元市经济开发区河西办事处利州西路。确切消息称，金信投资的新家由广元娃哈哈饮料有限公司无偿提供使用。记者未能在广元娃哈哈饮料有限公司找到金信投资的相关工作人员，有人士称，“他们都在浙江办公”。

娃哈哈工会早先就频频出现在其他几个投资平台上，比如2000年3月，杭州萧山顺发食品包装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萧山顺发)成立，宗本人持股58．66％，娃哈哈工会持股34．53％。2001年6月，杭州娃哈哈广盛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盛投资)成立，宗持股60％，娃哈哈工会持股40％。

第二：股权挪移。

2004年4月，金信投资的股权结构发生重大变动，注册资本从1250万元变成8962．9万元。股东则由宗庆后和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工会委员会变成了宗庆后和杜建英。宗庆后出资5377．74万元，杜建英出资3585．16万元，他们分别持有金信投资60％和40％的股份。

事实上，在此次股权变动之前，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工会委员会将持有的金信投资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了杜建英。此次股权变动完成之后，金信投资和娃哈哈集团在股权上就没有直接关系了。

另外，公开消息显示，在宗庆后最初建立的两家投资企业中，工会依然持有相当比例的股份。但从2002年开始，这一产权结构被自然人持股完全替代，工会的持股慢慢从投资企业中淡出。

最近有消息称，自1998年以来，宗庆后妻子施幼珍、女儿宗馥莉已在海外注册11家离岸公司，而在目前39家娃哈哈非合资企业中，有28家由离岸公司参股设立，其中包括法定代表人是宗馥莉的外资公司9家。

第三步：销售井喷。

非合资企业和合资企业有着完全不同的产权结构，但却生产几乎相同的产品。分析人士认为，非合资企业的销售额与合资企业的销售额已经不相上下。

按照先前公开的资料，在39家非合资企业中，由宗庆后及妻子施幼珍、女儿宗馥莉等家人控股的至少有28家。在完成股权改变的第二步后，销售额的井喷来临。

金信投资投资的第一个项目是广元娃哈哈饮料有限公司，其以现金827万元投资，拿下了20％的股份。不过，金信投资在总结2003年的业绩时发现，其投资的项目亏损。然而这并不能阻挡金信投资的投资步伐。

金信投资又瞄准新的投资项目，截至去年年中，金信投资出资1998．82万元，持有深圳娃哈哈荣泰实业有限公司35％的股权；出资2483．1万元，控股哈尔滨双城娃哈哈食品饮料有限公司(持有60％股权)；控股沈阳娃哈哈食品有限公司，其出资2896．78万元，拥有70％股权。

除此之外，萧山顺发成立后也陆续投资了5家合资企业和8家非合资企业。广盛投资6年一共投资了10家合资企业和7家非合资企业。

有人做过一笔统计，截至目前，39家非合资企业中，涪陵娃哈哈饮料有限公司、深圳娃哈哈荣泰实业有限公司、哈尔滨双城娃哈哈食品饮料有限公司、韶关娃哈哈饮料有限公司和杭州宏胜饮料有限公司的年销售额排名前五，全都超过2．5亿元。

挂个名

6月13日，宗庆后首度回应外界关注的“体外循环”话题。有质疑说，娃哈哈非合资企业和其离岸公司的设立，几乎就是宗庆后或其家人的个人资产。对此，宗庆后解释说，非合资公司实际上是娃哈哈全体员工的集体资产，他“只是挂名”，这也是他不能单独答应达能并购的原因。记者就此展开了与宗庆后的对话。

问：有消息表明，你通过几家公司投资了多家娃哈哈非合资公司，以广元金信投资为例，这些投资机构开始出现时，娃哈哈的工会委员会占有相当股权，但后来却逐步退出，非合资公司的利益似乎逐步向你集中?

答：事实上，我不仅代表宗庆后，有许多员工及经销商的股权都挂在我的名下，根据当时相关法规规定，只有50个股东可以选择入股，实际上我们有几千个股东，你看到的是我的名字，但实际上是我们的员工的，我只是挂了个名字。

问：你们怎么样保证这种契约?

答：股权挂靠本身并无合同约定，大家相信我。

问：每年都会分红吗?

答：年年都会分红。员工的工资是有限的，主要是通过分红实现收益，工资和分红加起来，平均是5万多，分红根据每年的效益有不同。

问：关于你的女儿和备受关注的离岸公司又是怎么回事呢?

答：也是员工与各方面朋友共同投资，但委托我家人做董事或股东。成立这些公司的初衷是为了以外资身份合理避税，并享受一些优惠政策。如今矛盾爆发后，我很庆幸这些非合资企业能够保全“娃哈哈人的利益。但如果说是我的，大家可以去查查，到底是谁的?

问：有人认为你的辞职是“以退为进”。

答：达能要置我于死地，我当然不会为它干。但我仍然是娃哈哈集团董事长，集团各部门和各项业务目前照常运作。

娃哈哈集团人事部负责人对记者说，娃哈哈员工的收入由工资＼奖金＼和分红三块组成，一是工资和奖金收入大约每年有5万元的收入，而分红则主要看持股数量的多少；娃哈哈实行的是“全员持股”，员工的持股数主要由工作年限和职位来决定。娃哈哈一名高管也透露，他的月工资只有3000多元，分红是工资的很多倍。

危险区

双方的争端将走向何方，尚不明晰，但长期的博弈正把娃哈哈和达能带向危险地带。

尽管已经辞去合资公司董事长职务，但宗庆后依然是娃哈哈集团的董事长，娃哈哈的灵魂人物。达能集团对旗下39个生产和销售娃哈哈品牌产品的合资工厂拥有51％的股权表明，它拥有控制权，但达能集团承认过去一直是让宗庆后说了算。

种种迹象表明，宗庆后正在努力推自有品牌。娃哈哈市场部部长杨秀玲透露，目前娃哈哈方面正在为其推出的饮料产品营养快线、思慕C申请注册商标。目前市场上一些娃哈哈出品的饮料思慕c已经变脸，原来“思慕c”三个字上方明显的“娃哈哈”字样不见了，瓶颈不显眼的地方有“娃哈哈”字样的缩小版。

另外，宗庆后辞去娃哈哈与达能合资公司的董事长职务或将引发连锁效应，12名高管有可能将从合资公司请辞。上述变

故将成为达能的新难题，因为娃哈哈集团、娃哈哈与达能的合资公司、非合资公司目前运作是“几块牌子，一套班子”，一旦高管出现集体请辞，能否平稳过渡将成为最大悬念。

杨秀玲1991年加入娃哈哈，和众多高管一样，除私人感情信任宗庆后以外，她同时认为支持上述可能辞任的理由还包括对达能的不信任，她说：“他(指范易谋)竟然连39家合资公司的总经理都不认识，怎么能带领公司做好?我们认为达能做不到。”

在宗庆后辞去合资公司董事长职务后，娃哈哈向合资公司派驻了78名董事，但达能一直期望召开的董事会，截至记者发稿时，依然未果，而召开董事会是目前平息矛盾的一个可能途径。

有分析指出，开战两个月，达能的股票市值跌去了10％。如果娃哈哈品牌在消费者心目中下滑，那么被抹掉的就可能是几百亿元的财富!

娃哈哈销售负责人刘智民向记者透露，今年的销售形势是近年来较好的，但从今年3、4月起，非合资公司的形势更好，合资公司的销售有下降趋势。刘智民分析，“主要原因是经销商和二级经销商有抵触行为，宗庆后要求我们加强对经销商的解释工作，但明显经销商不愿意打款。”刘智民甚至表示，“以前销售是一起的，但今年初开始分开，再不拿出可行的生产经营措施，合资公司肯定会出现负增长。”另外，娃哈哈生产部部长吴建林透露，合资公司的开工因订单受到一定影响。

快速消费品行业最重要和核心的队伍就是销售大军，营销队伍的叛逃对任何一个企业都是致命打击。

从双方的争端发生至今已经多次出现了经销商、员工集体声援宗庆后的情况。娃哈哈和达能的争夺实际上让经销商“很担心”。“我可不想乐百氏的命运落到我身上，范易谋怎么保证我们赚钱?”娃哈哈经销商倪先生表示，他现在对达能“很不感冒”，因为他现在有车有房，都是跟宗庆后以后所获得的，而达能在中国一系列的收购不成功让他感到很不安。

“宗庆后辞职后，经销商要跟着宗庆后走，”娃哈哈市场部部长杨秀玲说，“经销商是很实在的，跟着谁能赚钱就销售谁的产品。”

看来，达能与娃哈哈之间的利益之战，还远没有到各自清点战斗成果的时候。危险区里的白刃战，大场面似乎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