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1
鲁晨辉
中考前一天,我静静地打开日记本翻看。来到芒宽支教一年,每天的点滴我已经记了厚厚一叠。视线在字里行间穿梭,调取出曾经一日日的画面,其间,“168班”的字眼反复出现。
初三年级整改班、三年气走21个老师、根本管不住这些都是168班的标签,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很“幸运”地接手这个班,成了他们的化学老师。
一年前我第一次去168班上课,班里非常安静,孩子们对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这个班没什么不同啊,同学们哪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良好的开端让我的心情放松了很多,可是不到一周,情况就变了。他们似乎习惯了我这个支教老师的存在,而我,才开始感受到这个班级的“恐怖”之处。
我站在讲台上,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个透明人。当我开口讲课时,课堂依旧热闹得像个火锅店——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卷头发的卷头发,涂指甲的涂指甲,最乖的就是根本不听,在一旁呼呼大睡的
“请你们别再说话了,好好听我讲的这个知识点,很重要!”我忍不住上前提醒几个讲话很大声的同学,没好气的自己当时一定已经瞪大了眼睛表达严厉,然而面前的同学却只抬头瞟了我一眼,然后毫不在意地继续聊起天來。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作为一名老师却丝毫没有上课的尊严。
为了维护好秩序把课讲完,我开始不停地“打地鼠”,刚制止了这边,那边又冒出几个捣蛋的来,反反复复,不知不觉,一节课就过去了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记得有一次,我想找位同学起来回答问题,刚点到一位同学名字,班里就“嘘”成一片,嘲弄的笑声四起。被叫到的同学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干着自己的事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只得再换个同学问,另一位则是坐在椅子上理直气壮地冲我说:“晓不得!”随后全班又是一阵哄笑,只留我一个人在讲台上尴尬地站着。被168班的现实教训过后,我不敢再叫他们班的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甚至开始害怕走进这个课堂。
“你们上别的课也是这样吗?”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授课能力,趁着休息时间询问同学的感受。学生说:“三年来我们班都这样,对你算是好的了,之前我们班同学还和来的老师干过一架呢!”我心里又是一颤,同时,我也暗暗设下底线:绝对不能和班里同学发生任何形式的冲突。
转眼毕业季到了,曾经这个让人望而生畏的168班,给我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温暖
一段时间后,我欣喜地发现,班里还是有几个很乐意学的孩子。“只要还有人学,我就努力教下去。”任课的第一学期,我几乎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中摸爬滚打,被这群调皮的孩子捉弄得手足无措。
“如果发现自己和孩子相处不舒服,那一定是方法有问题。”班里前三名的学生被调去提高班那天,我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这句话,此后,我的计划正式实施。
我开始疯狂地搜罗并学习有关教育、科学、历史、人文、心理等各个方面的书籍和课程,也尝试在课堂上应用一些自己以前没想到的教学方法,并努力从学习资料中找出与我要教授的内容相契合的、有趣的知识和“段子”。
碰壁是意料之中的,但我想,即使屡屡被拒绝,大不了也就和之前一样,索性就换用其他的方法再试试。我把他们的课堂表现,当作自己学习效果的反馈和考核,并根据结果不断尝试着改变。我发现他们不喜欢听书本的死知识,我就改用讲故事的方式,把知识变“活”、讲“宽”:吃薯条为什么会“中毒”?青春期为什么长痘痘?什么是“囚徒困境”?什么是“薛定谔的猫”?历史上的拿破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各种有趣的话题,我都与他们讨论。
班主任熊哥是个很尊重文化人的老师,或许是受他的影响,我渐渐地成了这个班里公认的“百科全书”。孩子们开始信任我,主动和我讲话,问我问题,把我当朋友一样对待。
看到他们的改变,尝到了甜头的我一发不可收,把几乎所有不上课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提升自己,琢磨如何把课讲好,就连走路、做饭、甚至洗澡的时间我都在听书。
逐渐地,我和孩子们之间的话题不再仅限于科学文化知识,我也开始试着从更深层面的逻辑和孩子们探讨问题:人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不能“躺平”蹭吃蹭喝?应该如何和自己的家人相处?怎样才能发现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
一天下课,我正要走出教室,有几个男孩偷偷跟在我身边,轻声地说了句“老师拜拜!”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要知道,曾经这个班的同学可是从来没有上下课向老师问好的习惯,很多学生看下课时间快到了就直接大摇大摆走出教室,根本不顾老师是否还在讲课。这次之后,我发现班上迟到的孩子们都会向我敬礼喊:“报告!”上课时全班会喊:“老师好!”。班里的学生还时常塞给我各式各样的小零食。
上课时偶尔“嗡嗡嗡”,只要我盯向那个区域,孩子们便会自觉地转过头来,做一个“OK”的手势。我也不再像刚开始上课时那样“满堂灌”,而是开始研究如何将知识之间的衔接变细,讲到重点时,会和大家说:“请给我1分钟,让我把重点讲完。”每当听到这句话,班里都会表现出出奇的安静,不再是之前那种睡觉的静,而是尝试认真听讲的静。
1.乔宝拼拼凑凑写的信2.腼腆小孩用心打磨的石头书签3.已经去提高班的学生的亲笔书信4.我和毕业班的合照
我发现这个班的大多数孩子脑子转得很快。当我为他们科普一些知识的时候,我看到曾经懒得正眼看我的孩子都听得全身投入,两眼放光。那一刻,我的嘴角终于露出了微笑,身心也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转眼毕业季到了,曾经这个让人望而生畏的168班,给我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温暖——
几乎从不听讲的小雅在最后一节课时叫住我,送了我一大捧炙热的雏菊。
已经被分到提高班的青青特地跑来我宿舍送了我一封长长的信。
小杰觉得一个礼物不够,硬要准备两个,还说:“如果没有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给我们讲这么多知识和道理。”
那个十分腼腆的小朱,竟然把一年来我和他来往的书信全部重新抄在了一个笔记本上,还一并打磨了一颗怒江边的鹅卵石刻上字送给我。
每天就知道对着我傻笑,考了14分都会不亦乐乎的乔宝东拼西凑地写给我一封长长的信,表示我的课他现在也听懂一点点。
最让我惊喜的是欣怡,这个一直坐在班里角落的女孩,不知道我的衣服尺码,便偷偷摸摸地估摸了一下,让奶奶为我做了一套芒宽传统的傈僳族服装,悄悄放在我的宿舍门口
第一节课时我承诺:“你们的化学老师一定不会换!”这次中考,我担任了考务播音的工作,当我说出最后一个“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题”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责任编辑:马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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