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3
张秋爽
[摘 要]陶渊明自义熙元年(公元405年)辞彭泽令,至元嘉四年(公元427年)卒于柴桑,20余年一直隐居田园。本文通过对陶之思想、与作品内容与创作年份的对照分析,得出陶渊明在归隐之后的心态是痛苦与平静互相交织,终其一生。
[关键词]陶渊明 归隐 心态
陶渊明自义熙元年(公元405年)辞彭泽令,至元嘉四年(公元427年)卒于柴桑,20余年一直隐居田园。前人在论及陶归隐后的心理状态时,不外乎有以下两种声音:一是认为陶渊明在归隐之初经过一段时间的内心调适,最终达到心灵的平静;二是认为陶渊明始终没有真正达到心灵的平和从容,只是在一段时期里能够“委运任化”。这两种说法都不乏真知灼见,但又有简单化倾向。
漫长隐居生活中的快乐和安宁、苦闷和孤独都在诗人质朴无华的文字里一一传达,我们可以借助作品本身将触角延伸到1500多年前诗人的心灵深处,谛听那一渊深水的吟咏。《饮酒》之五(作于417年,以下括号里的数字皆指该诗的写作年代,不另注。另本文有关陶诗的作年以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中华书局2003年4月第1版为准,未加标注的作品作年未定)是历代论者公认的陶诗中最好的作品之一,也是最能体现陶渊明归隐心态的一篇作品。诗云: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陶渊明在诗中建构了一隐一显两个场景:“人境”代表世俗世界,“车马喧”代表官场,这两个场景的联系在于诗人的本心,由于“心远”而使得本应该有“车马喧”的“人境”没有了官场的烦扰。“心远地自偏”一句也表明作者在另外一个维度阐释着他的世界:他自官场振衣而去走向田间,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从外部世俗空间走向心灵世界,对于“大伪斯兴”的现实的弃离就是他向内部心灵的转移。可是结庐于人境,诗人由外部的世俗世界走向内心时,是不是总是走得从容不迫并总是徜徉于悠然的内心,而不再受到外部世界的干扰?可以肯定的是,诗人的确想要达到真正意义上心灵的平静安宁,但是如果真能如此,在诗人隐居十余年后,应该早就忘记还有一个“车马喧”的世界。因而,所谓“心远地自偏”即是:一方面,由于诗人“质性自然”的天性不受世俗所累,从而使得“人境”自然地心灵化;另一方面,“心远”亦是诗人的一种自觉、理性的选择。
诗中折射着诗人心态的还有“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一句。钟忧民在《陶渊明的咏怀诗》中曾说:“……‘真意中所包含着对人生真正意义的认识,也不能不包括对‘车马喧的仕宦生活的痛苦回忆,对现实世界还普遍在的‘大伪的冷静思索等……”陶的“真意”不仅仅是对于“大伪斯兴”乱世的勘透以及对于自身出处行藏的清醒认同,而是在貌似通达超脱之中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陶的思想之复杂向来见仁见智,莫衷一是,但在各家观点中,有一点可以达成共识的是,陶对儒学的浸润深深影响着他的心态。“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拟古》)、“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先师遗训,余岂之坠?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脂我行车,策我名骥。千里虽遥,孰敢不至?”(《荣木》)等诸多诗文都是儒学植根诗人心灵的印证。问题即在于隐则隐矣,但是儒家“兼济天下”的终极关怀并不会因为归隐而失却它的意义;而且以儒家的观点来看,要想行大道于天下,实是舍出仕为官之外别无他途的。
由欲有所为而又出偏偏归隐田园的矛盾(仕与隐)必然还会衍生出其它几个子矛盾:
1.无所为与岁月易逝、年华老大的矛盾
陶渊明生活的前后百年间,政权更迭,战乱频仍,加之饥馑灾祸,在接踵不断的天灾人祸面前,魏晋士人比中国历史任何一个朝代的知识分子都更深切地体验到了个体生命的短暂、脆弱和无常,因此,他们功名未就而时不我待的焦灼心态也更为显豁。从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短歌行》)到刘琨的“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重赠卢谌》)……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陶渊明于壮年疏离官场、走向田园,即在内心宣告了他再无“建功”之可能。所以隐居的20余年中,陶渊明不会没有生命存在无意义的感受,这种无奈和苦闷必定要伴随诗人隐居后的岁岁年年。
2.坚持己怀与世罕知音的矛盾
深沉的孤独感是陶渊明归隐、保持质性自然的必然代价。他的诗文中常常抒写被世人误解、不解、曲解的痛苦:“世路多端,皆为我异,敛辔朅来,独养其志,寝迹穷年,谁知斯意”……诗人主动从仕途撤离,从世俗立场上看,不仅自断前程,同时亦使原本清贫的家庭雪上加霜。此名利俱毁的非常之举招致了包括家人在内几乎所有人的不解……
欲有所为的挣扎、世无知己的孤独、生活的困顿等苦闷纠结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时时把诗人从安宁的心灵世界牵扯出来。虽然痛苦时时撞击、绞扭着诗人的心灵,但是诗人并未因此而麻木、枯槁,或是否定自己,相反,在他的诗文中,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一种生命的不屈力量,正是这种力量给予了后世无数失路士人以精神慰藉。
陶渊明所面临的人世总是给他带来不尽的烦恼,而真淳、不假伪饰的大自然则契合了诗人善良淳真的本性,也契合了诗人关于真、朴的向往,与其他诗人不同的是,飞鸟、好风、微雨、新苗等不仅仅作为吟咏的客体存在于文学中,这些自然界的生灵真正参与了诗人的生命体验,成为孤独诗人的异类知己。坚定不迁的人格、前代隐士贤人的精神、大自然的真情慰藉在陶渊明的心中也集合成一股力量,与前文所言外力相抗衡。
陶渊明归隐后的基本心态就是这两股力量的彼此牵掣。这两种力量不是简单地一方征服一方、一方压倒一方地线性演进,而是几组矛盾共时地存在于一个心理空间,互相牵掣的一种紧张状态。每当痛苦来临,诗人心中另一股力量就会内力大增,经过心灵场中的几番较量,从而把诗人从痛苦、烦恼再拉回到平静中来,此时诗人的心境就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平和,达到与自然泯一、“委运任化”,诗人笔下就会出现《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403)、《归园田居》其四(406)、诸如此类悠远淡然的作品。
从陶诗创作的年代亦可看出,他的痛苦与平静互相交织,终其一生,如他的《饮酒》其五(结庐在人境)这样普遍认为是陶“闲远自得”的作品,还有《归园田居》之三(种豆南山下,406)、《丙辰岁八月中于下巽田舍》(416)、《读山海经》其一,等等,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快乐平静是一种坚持、控制的结果,而不是真正的心灵平和而显现出的自在自如。
参考文献:
[1]钟忧民.陶渊明论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2]萧统.陶渊明传•梁昭明太子文集(卷四).四部丛刊.
[3]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中华书局,2003.
[4]沈约.宋书•隐逸传.陶渊明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62.
[5]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6]蔡居厚著.蔡宽夫诗话.吴文治主编.宋诗话全编(一).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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