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3
王世佳
“哆——来——咪,咪——来——哆,哆——来——咪——来——哆。有破布头、旧棉絮的换糖吃喽!”听到这声音,孩子们就像一只只蛰伏已久的小雀,从街头巷尾跃了出来,一下子聚拢到换糖佬跟前。
那时候,糖是用旧物换的。一些旧书或旧报纸,就可以换一块橡皮大小的麦芽糖。常在我们这儿换糖的是个瘦老头儿,戴着旧草帽,吹着短笛,游走在街头巷尾,脚下一双不合时宜的草鞋在青石板上应和着慢悠悠的拍子。他便是这样,在夏天微醺的暖风里,流浪在大街小巷。
换糖佬吹的调子就像山林中的一声长啸,哗啦啦惊醒了歇在树梢上的鸟儿,还有正打着盹儿的孩子们。我们这些孩子总会抱着积攒许久的旧物,兴冲冲地向外奔去。临出门前又瞅瞅,总觉得不怎么够,于是又四下搜羅,想着再搜些旧东西出来。
那时我总为自己有个当老师的爷爷而窃喜,每次翻箱倒柜,我总能找到爷爷珍藏多年的宝贝——在我看来无非是破烂的旧书、旧报纸、旧杂志。我将怀里塞得满满当当,直到再也拿不了,才心有不甘地迈出大门。爷爷每每看到被我“扫荡”过的家都急得直跺脚,却不曾责怪我。到现在,我才能理解爷爷不责备我的原因——他爱我胜过爱他珍藏的宝贝。
出了门,远远就能看到,巷口那棵榆树下围了一圈小孩子,他们手里捧着花花绿绿的或新或旧的东西,等着换糖吃。被“小吃货”包围的换糖佬这时反而不急了,他慢腾腾地放下扁担,摘下大大的草帽,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优哉游哉地从扁担一头的小竹箱中拿出一把没柄的菜刀,另一只手接过被焐得热乎乎的旧物,轻皱着眉头,放在手里掂上几掂,心中估摸大概的分量,然后脸上的皱纹展开几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将旧物放进另一侧的箩筐中。
麦芽糖又黏又硬,光靠那把豁了口(据说那寓意着“豁然开朗”)的菜刀是怎么切也切不开的。换糖佬用套着大螺帽的铁柄在刀背上狠狠敲了几下,“叮叮当”,麦芽糖被切下来细细的一条。
“换糖佬三饶头。”这话错不了,哪个嘴甜的孩子说上几句好话,央求几声,换糖佬便又切下薄薄一片;再恳求几句“再添些,再添些”,换糖佬便再切下细细一丝。这时,嘴甜的小家伙便心满意足地捧着糖走了,因为再添,换糖佬就要恼了。
瘦老头儿的麦芽糖是农闲时节自己家做的。乳白色的糖,泛着点点米黄色的光泽,能拉好长的丝,绕在竹筷子头上,缠成个圆滚滚的糖球儿。光是看就够赏心悦目的,哪里还舍得吃呢!有麦芽糖的晚上,连梦都是甜的。糖中带着一点点清香,甜中夹杂着几分涩味儿。吃完咂巴咂巴嘴,那滋味,叫幸福。
我不爱吃糖,麦芽糖算是例外,我常会买些麦芽糖来尝一尝。如今买来的糖比瘦老头儿的不知要精致多少倍,但我始终觉得那糖里少了些什么,不知是因为不是用旧东西换的,还是因为少了那叮当声?
现在,我只能偶尔吃上几口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麦芽糖,然后细细回味,找找那些年瘦老头儿的麦芽糖遗留的一两分韵味。这时闭上眼,耳边似乎又传来熟悉的旋律:“哆——来——咪,咪——来——哆,哆——来——咪——来——哆。有破布头、旧棉絮的换糖吃喽……”
西北工业大学附属中学
(指导老师 惠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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