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多年前翻阅过一本闲书《兄弟文豪》,说的是鲁迅和周作人的恩怨纠葛——情仇大概还说不上。骨肉手足本应相亲相爱,殊不知双双成名后却怒目相向,以致分道扬镳。按照郭沫若的说法,“五四”期间最伟大的成就就是诞生了周氏兄弟。后来又读到一些文章和资料,其中涉及鲁迅与作人之间情趣爱好价值取向生活态度之异,但是被谈论最多的,并不是两兄弟的为人,还是他们的文章。
鲁迅与周作人都是杂文大家,但两位的杂文却是风格迥异。鲁迅的杂文是“匕首和投枪,要锋利而切实”,“在风沙扑面,狼虎成群的时候”,“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对有害的事物,立刻给以反响或抗争,是感应的神经,是攻守的手足。”但是周作人的杂文,却一洗简单粗率之风,更加地从容舒缓、飘逸洒脱。
其实,杂文并不是一般人脑子里固有的概念,并非一定要血脉贲张、剑拔弩张、一针见血、斗狠逞凶。杂文固然要有战斗性,但论理说事却要曲径通幽处、润物细无声,且辞章与义理皆备,寓逻辑与思想于嬉笑怒骂或漫不经心的起承转合之中。
可见,杂文实际上是很难写好的。
但是写好杂文并不是个纯粹的学识、文采、智力、勤奋问题,它跟所有文体一样,需要合适的土壤和环境,需要照应时代的呼唤。无论是杂文的极盛时期即民国初中期,还是首提杂文概念的南朝文艺理论家刘勰所处时代,抑或是优秀杂文百花齐放的春秋战国时期,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当时的社会正处于新旧交替、各种思潮交流碰撞、文艺与思想的表达相对自由开放、大一统一元化的传统意识形态相对式微,甚至迎来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唯有这样的时代,才容得下杂文这种锐利的社会柳叶刀,去刮骨疗伤、针砭时弊、指点江山。
那么,在当今我们这个时代,还需不需要杂文,还有杂文和杂文家吗?
6月26日下午,56岁的知名杂文家朱铁志先生自杀辞世的消息在网络迅速传播,众多文化界人士表示震惊和哀痛。晚间人民网发布消息证实了这一消息。
朱铁志先生1982年毕业后被分配到《红旗》杂志社工作。1988年《红旗》休刊,后来一本名为《求是》的杂志问世,朱铁志在该刊从事政治理论编辑工作长达30多年。闻此噩耗后,我在朋友圈“大不敬”地发表了几句感想,其中之一是说,这几十年来,严格意义上的杂文已经不存在了,又遑论杂文家。
应该说,我这句话并不属于价值判断,而只是一个技术性的事实判断。十几年前就有过“时评勃兴、杂文式微”的说法。而时评和杂文的不同,不仅仅在于文体上的表现手法各异,文章内容也有很大差异。简而言之,在写作方式上,现在要求“有话好好说”,不需要曲径通幽、指桑骂槐、声东击西;而在内容上,传统媒体都要求所评事件必须要有“正规”的由头,甚至一定要有见报新闻出处。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之下,时评的兴盛和杂文的式微,都是不可避免的。如今好像时评也衰败了,但主要还是就传统媒体而言,网络尤其是移动互联网上的时评可谓汗牛充栋,且涉及题材稍宽泛于传统媒体,看上去颇有些气象。网上的杂文也是大量存在的,但缘于众所周知之故,网络杂文仍然是难成气候。
生存还是死亡,对当下风毛麟角的杂文家来说,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正直且诚实的朱铁志先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们在痛惜之余,是不是也应该严肃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如今都在说转型。而在此之前,许多杂文都转型写时评了,但是写得颇为痛苦。朱铁志生前也在积极转型,然而缘于其身份特殊等方面原因,转型更加艰难。我看到他今年2月在自己分管的求是网上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对一个头顶“著名杂文家”桂冠的老文人而言,撰写那样的理论文章,于他可能是太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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