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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直的人都是抗震的,他们似乎有一种内在的平静。

时间:2024-06-03

林子明

在卡罗来纳的山地里,有一座孤儿院坐落在高处。隆冬时节,风雪交加,有时候积雪堆得老高,将孤儿院与山下的村庄乃至整个外界完全隔断。云雾遮蔽了重重峰峦,雪花飞旋着冲入山谷。在呼啸的寒风中,孤儿院的男孩们将一份份牛奶端到育婴房去,一天得跑两趟呢。当他们走到育婴房门口的时候,手指冻得僵硬,一点儿都不听使唤了。

我秋天就到了那里。我需要安静,与世隔绝,好从事艰辛的创作。我需要山里的清风,把久居亚热带地区染上的疟疾吹散。我还想起家来,老惦着那十月间的枫叶如火,那一垛垛玉米秫秸,南瓜成堆,黑胡桃林子,还有隆起的山丘。我住在孤儿院的一间小屋里,距院农场有半英里,这一切尽收眼底。我住进去的时候,要求派个男孩或男人帮我劈柴烧壁炉。头几天还算暖和,我在小屋的四周捡了点木柴,没见人来,也就把这话给忘了。

一个傍晚,我正在打字,猛抬头不禁吃了一惊:有个男孩站在房门口,而跟我作伴的猎狗竟在他身边默默呆着,连个招呼也没跟我打一声。这孩子大概有十二岁,不过个子没那么大。他穿着一条工装裤,一件破旧的衬衣,光着两脚。

他说:“我今天可以劈点儿木柴。”

我说:“可我请了孤儿院的孩子来劈。”

“我就是。”

“是你!可你还小呢。”

“劈柴禾可不论个头儿。”他说,“有的大孩子还劈不好呢。我在孤儿院劈了好一阵子。”

我想像中出现了砍得乱七八糟的树枝子,供不上壁炉烧的。我一心在写作,没有心思搭理他。话也说得有点生硬:“好了好了,去拿斧子吧。先劈劈再看吧。”

我关上门,继续写作。起先听见他拽木头,闹得我心烦。后来他动手劈柴了。他劈得错落有致,不紧不慢,我很快就把他忘了,那斧声就跟一场绵绵细雨似的对我全无干扰。我估计他劈了有一个半小时吧,因为这时我歇下来舒展一下身子,听见他正走上门口的台阶,夕阳已渐渐沉没在远山的背后,壑谷间一片紫霭,颜色比翠菊还浓。

这孩子说道:“我得去吃晚饭了,明晚再来。”

我说:“我这就把你的工钱结了吧,”心想恐怕还得换个大孩子来。“一小时算一毛?”

“怎么都行。”

我们一起来到屋后。只见满地都是劈好了的结结实实的木柴,简直令人咋舌。其中有樱桃树的圆木干和杜鹃灌木的精根,就连盖小屋剩下的废松木和废栎木,也都劈成了大块的木柴。

“你可是跟大人劈得一样多了,”我说,“瞧这么一大堆,太好了。”

我端详着他,说真的,这还是头一回。他的头发呈玉米秫秸的颜色,两眼里一片率真,像是山雨欲来的天空——灰暗中透出那奇异的天蓝。我正说着,忽见他周身一片光亮,仿佛落日那洒满群山的余辉也洒到了他身上。我给了他两角五分的硬币。

“你明天来吧,”我说,“多谢你了。”

他看着我,又看看硬币,好像要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就转身离去。

第二天黎明时分,一阵劈柴声搅得我似醒非醒。那拍子依然不紧不慢,又把我带回梦乡。我早上起床,天很凉,这孩子来过又走了,只见一堆木柴整整齐齐码放在墙边。他下午放学后又来了,一口气干到该回孤儿院了才歇手。他叫杰里,十二岁了,从四岁就呆在孤儿院。我可以想像他四岁的样子,也是这双郑重其事的灰蓝色眼睛,也是这份——自立?不,我想到的词儿是“正直”。

这个词对我有特殊的含义,我用它来说明一种难得的品格。我父亲就有这种品格——我相信还有别人,但是在我的相识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像一泓山泉那般清澈、纯朴和朴素地具备这种品格。然而杰里这孩子就有。他的正直植根于勇气,但又超出勇敢。他是诚实,但超出诚实。有一天,斧把断了。杰里说孤儿院的木工房给修。我掏出修理费,他不肯收。

“这钱该我出,”他说,“我弄断的,我砍的不小心。”

“谁都有个闪失的时候,”我对他说,“都怪木把不结实。我找卖斧子的去。”

他这才肯把钱收下。他对自己的疏忽毫不遮掩。他是个有主意的人,干活就要认真干好,没干好,他就承担责任,绝不借故推诿。

(责编/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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