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3
刘诚龙
苏轼的朋友,有贫下农,有白富美,有矮矬穷。按他的说法: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苏轼在京都,多半出入王楼公馆,偶尔进出秦楼楚馆,与百姓是有隔膜的。后来被贬到边陲,当权的政敵对他有“三不”禁令:“不得食官粮、不得住官舍、不得签公事。”公务员小区进不了,国家粮吃不了,只能住棚户。
苏轼开始“往来有白丁”。他跟小伙、长老,跟刚从水稻田里拔出两腿泥的老农民,一起闲谈的时间多了。把街头卖钥匙串的,村头摇拨浪鼓的,山上打柴的,湖里打鱼的,东坡先生都喊来,坐一起摆龙门阵。
可是百姓与百姓谈,天南地北,扯淡扯得天宽地宽,一遇官家,便嘴巴嗫嚅,一句话也说不出,非不善谈,乃是不敢谈。苏轼是真心来跟白丁们聊天的,便鼓励之,官话不会说,套话不会说,人话会说吧,鬼话会说吧,“则强之说鬼,或辞无有,则曰‘姑妄言之。”意思就是大家在一起有的没的乱谈一气,就当消遣。
苏轼被贬海南时,树下乘凉,跟老太婆都能说上半天。有一回去集市闲逛,遇到一位黎族小伙,一个说四川话,一个说海南话,你听我话如听鸟语,我听你话如闻兽言。两人也是谈得不歇气,谈了老半天,口语不通手语通,手语不通心语通。末了,小伙子见苏轼衣衫单薄,送了一块木棉布给苏轼遮风挡雨,避寒度过苦日子。
苏轼在黄州时,住不了官署,便在郊外搭茅棚。白丁们有的给他砍树,有的给他砌砖盖瓦,两三日,房子便建起来了。苏轼没吃的,白丁拉他去家里,吃小菜饭。看那碗,好像没洗的,看那酒,好像有蛆的(其实是酒虫),苏轼吃得额头冒汗,嘴里吸溜溜响。
与白丁同乐,可不是坐在一起吹吹牛皮那么简单,是态度和能力的问题。苏轼任徐州太守时,黄河决堤,他身先士卒与民共战抗洪涛;在任杭州太守时,带领民众疏通西湖,筑堤防洪;晚年贬谪荒蛮澹州时,将先进耕作技术与文化传播给黎族同胞。“往来有白丁”的确是一种至高的精神境界,这可能就是至今我们还在传唱他的诗词与故事的原因吧。
(摘自《廉政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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