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记

喻芥子

5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学校提供材料，让我们给妈妈做一张母亲节贺卡。全世界人都在给妈妈准备礼物，除了孙悟空，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妈妈。我剪好一个红心，贴到卡片上，写下祝福的话语，想起了妈妈告诉过我的11年前出生的情景。

那个时候，我不叫河马，我叫宝宝。临近预产期的两个星期前，我已经不太活跃了，头老是往下挤，弄得妈妈骨盆下坠得厉害。我急切地想冲出这个黑暗的房子，可是妈妈不断叮嘱：“宝宝别着急，你爸爸出差了，等他回家后再出来，好不？”我踢踢妈妈肚皮，表示知道了。那天早上门铃响了，妈妈乐坏了，说：“宝宝，你现在什么时候出来，都可以的。”我猜到谁来了。

当夜四更天，我们都在休息，突然，我住的房子，也就是羊膜，破了一个洞，一股羊水流了出去，我的头像个软木塞，立即堵住漏水口。天亮之后，妈妈说没睡好，头昏昏沉沉的。其实我也没有睡好，有点紧张，以前过活都靠妈妈，以后全靠自己了。爸妈拎上早已准备好的婴儿衣服，上医院了。

医院里人很多，挂了号、看完门诊，爸爸扶妈妈进了待产室。待产室里用布帘子隔成了好几个隔间，妈妈进了一个小隔间，护士给她肚皮上绑好一个圆圆的仪器，听我的心跳，我心跳好快啊，每分鐘150下。待产室里有别的产妇，她们都在痛苦地呻吟，我听见了很害怕，妈妈拉着爸爸的手说：“再疼我也不喊。”

太阳西斜，妈妈开始阵痛起来。疼痛好像海浪爬上沙滩，一浪比一浪厉害，最后两浪，简直要拿全身力气去对抗。外面有人说话，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人摸摸妈妈的肚子，说：“胎儿偏大，估计至少8斤，最好剖宫产。”医生手挠得我痒痒，我真想笑，可是她说：“有什么好笑的？胎儿这么大，你以为很好玩吗？”这么凶，笑都不让笑。妈妈却说：“我要自然生产。”

我和妈妈早就商量好要自然生产，医生却想改变我们的计划，我不同意！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奋斗，不能让他人代劳。医生接着说：“胎儿8斤以上，肩膀比头宽，到时候，头出来，肩膀出不来，会难产，很危险！万一头出去了，肩膀卡在那里，出不来，进不去，再剖宫就晚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医生走后，妈妈说：“宝宝，要有信心，我们俩一起努力。”又打开《圣经》，翻到《马太福音》，念道：“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它也必挪去，并且你们没有一件不能做的事了。”

深夜，阵痛愈加强烈，妈妈疼得大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几个小时前她还豪言壮语，再疼也不喊，现在顾不得了。不疼的时候，妈妈像个没事人一样吃东西，补充体力。不过，两次阵痛之间的时间越来越短，一阵紧逼着一阵，没空吃了，该进产房了。

关键时刻，骑虎难下，分分秒秒都极难捱。医生换了副手套，准备迎接我降生，她发出命令：“使劲，使长劲，换气快一些！”爸爸说：“看到头发了，肚子里真的有个小人。”我手脚并用，可是进两步，又退回来一步，好吃力啊。突然感觉有只脚踢了我一下，屁股都青了，我的头终于出来了，身子也跟着出来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医生剪掉脐带，护士给我擦身子。外面好亮啊，强光照得我睁不开双眼，我“哇哇”地哭，抗议光太刺眼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初生婴儿的语言，没人用黑布给我蒙上眼睛。护士给我称体重、裹好，然后抱给妈妈，说：“男孩，7斤2两。”原来，我没有医生认为的那么重。

刚来到这个世界，有点茫然，幸好妈妈那熟悉的心跳声安慰了我。妈妈抱着我，左看看，右瞧瞧，爱不释手。羊水干了，我头发沾成一团一团的，身上还有一股羊水味儿，模样很丑，但她丝毫不介意，夸道：“宝宝头皮上有一浪一浪的波纹，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爬出来的，真棒！”心中充满了喜悦。

又有一个准妈妈进了产房，她正在哭喊。为了养育孩子，妈妈们受尽折磨，怪不得美国的贾维斯夫人提议创立母亲节，回报母恩。每年到了母亲节，孙悟空一定会羡慕我们有妈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