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4
崔杰
每年春意阑珊之际,远方的老甘都会为我寄来一大袋白蘑干,那是世界屋脊——我曾经邂逅的那片神奇土地对我的丰厚馈赠。
老甘是我三年前去青海时认识的。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我到青海探望父亲,因父亲所在的部队紧急外调,我被临时安置在了老甘家。 老甘为人豪爽,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北腔:“娃儿,你若是看得起我,叫我‘老甘就好!”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于是,我就没大没小地叫起他“老甘”来。 老甘家里是做白蘑生意的,每年春天一结束,便有一大帮人来收购白蘑干。 老甘在青海广袤的草原上操持着祖业,就如那小小的不起眼的白蘑一样,平凡地生活着。
在他家的那段日子里,老甘对我尽起了父亲的职责——教我骑马射箭,带我去青海湖边采摘白蘑……奈何时光太痩、指缝太宽,青海的春天不觉已在马蹄嗒嗒、白蘑渐稀的日子里悄然溜走,我的归期就在眼前。临行前一天,老甘执意要再带我去采一次白蘑。
由于白蘑全身洁白,而周边的草色青青,这样的色差使白蘑极易被发现而采摘殆尽。 夏季将至,即使老甘这样的采蘑“老手”也难以觅得一二。 好在夜里下了场小雨,老甘决定带我去碰一碰运气。
我们俩各骑一匹马,一前一后往青海湖进发。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老甘,今年收入怎样?”老甘深吸了一口烟,说:“不好,今年雨水太少了,白蘑的品质不行。”“可隔壁那家的生意怎么那么好啊?”我不解。 老甘皱了皱眉,没言语。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
“走,我们去那边看一看。”他指着一座山丘的背阴处,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我坐在马背上,他下马牵着两匹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极少有人去的山阴。 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小片“蘑菇圈”,老甘兴奋得狂跳,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白蘑如一个个雪白粉嫩的胖孩子, 撑开一顶顶乳白色小伞,静候着我们采摘。 这些白蘑饱餐晨露,根部紧抓大地,需要用点力气才能拔出来呢。 我欢快地摘着来之不易的白蘑,老甘则吸了口烟,弯下腰,抚摸着白蘑说:“这才是最纯正的白蘑啊!”我发现,他的眼中竟闪烁着点点泪光……
晚上,老甘用线串起白蘑,挂到屋檐下晾干。我和老甘的老阿妈说起了白天的事。老阿妈叹着气说:“孩儿他苦啊!当年我们祖上是这里最早做白蘑生意的,后来阿甘也成了村里制作和销售白蘑干的‘领头羊。 可后来,有些人学会了给蘑菇注水注胶,阿甘他倔,不肯那么做,生活才变得这么困窘,村里人不理解他,笑他傻,可阿甘他说‘人不能做亏心事,宁可穷一些志不能短,宁可自己苦一些也不能坑了别人”……夜深人静,听着老阿妈的诉说,我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人赚钱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但活着绝不能仅仅为了赚钱!
第二天早晨,老甘骑马送我去车站,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离开。 火车徐徐前行,站台上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到他,我才转回身,打开行李就看到一大包晾干的白蘑,一股清香瞬间沁入我的五脏六腑,也湿了我的双眼。 我仿佛看到了渺渺青海湖、茫茫大草原,看到了精心采摘、晾晒白蘑的老甘,也看到了他沧桑外表下那颗虔诚而执著的心……
又一个暮春来临,老甘的白蘑如期而至。 打开包裹,保鲜袋下是一张 《青海日报》。 打开报纸,一行标题跃入眼帘—— 《卖真货,做真人》,下面的一幅彩照里是老甘如花的笑靥,脸上的沟壑在阳光下条条绽开,似乎溢满了快乐。 我知道,现在的老甘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而他不愿意独享这份喜悦,想要与千里之外的我一起分享。 此刻,我深深感受到老甘的幸福和快乐,而我能做的,便是遥望西北,任泪水恣意流淌……
(指导教师 李雪松)
(责任编辑 曹 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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