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4
张 琳
她的转身也只能湮没在一片沉寂的灰烬中,色彩在风化,但温婉依旧,一如当年。
南国的女子总是内敛而含羞的,浅浅的笑从梨涡中渗透出来,像意蕴悠长的墨迹,一点点在水中漫开,无风自曳。
玉簪始终绾着三千青丝,那是父亲所赠,上面有镂空的字——烈烈真性,脉脉柔情,不卑不亢,玉骨冰心。
一代士族大家的荣耀和训诫,连簪子上都那么细密地刻着,如同那牡丹,不蔓不枝,落落大方。
出身士族的女儿,命运似乎早已注定了,身居高阁,及笄之后便只须待字闺中,然后结婚生子,终老……
“就像木偶似的被牵着呢。”她一边绣着花一边默念着。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一如她绣的西番莲,是不能给别人看的。
而西番莲,那顺着竹竿蜿蜒而上的花,粉红色的,小小的,如同她少女般的心思。在墙角慢慢滋长着,企图越过那高墙,看看那外面,是不是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山水相连,碧海青天。
但父亲是不允许的,他始终认为大家闺秀只能绣牡丹,只有那端庄静雅的花才能显示出士族女儿的矜持与荣耀,才能流露出大家风范。
“别让我对你失望!”在焚毁了她所有的西番莲绣品后,父亲睨了一眼蜷在角落里的她,甩了甩衣袖愤然走开。是的,在父亲眼里那样的野花是卑微的,苟延残喘地附在阴晦的角落里,极端的恶俗,极端的糜烂,令人厌恶至极。
她没有说话,只是异常平静地蜷在那儿,涣散的目光倏地收敛,盯着火盆里挣扎着的绢布和不时飞出的灰烬,那花在火中跃动着,叫喊着,然后就熄灭了,只剩下火光,未吃饱似的张着血色的大口。而它要吞没的到底是什么?
她颤抖着向火盆伸出手,那火星子跃了出来,烫在她如玉的腕上,灼起一片暗色的水泡。是的,她也犹豫了,手顿在那,是该收回,还是……
屋外的西番莲被连根拔起了,那不祥的花被遗弃在高墙外。
第二日,院子里种上了牡丹,大片大片鲜红的牡丹。
倚着门框看着院中的花,已经不是西番莲了,那承载着她对自由所有渴望的花已经凋落,那墙外的世界应是如何的,如何的辽远广阔呢?
她随手牵了一朵牡丹,出神地望着,是很美呢,色泽艳丽。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轻笑了,不明白为何有人为了富贵与荣耀,愿意放弃自由的人生。
把牡丹拉近,她神色迷茫地嗅了一下,自言自语着:“你知道西番莲吗?你站在她曾经踩过的土地上呢。”
花从指间飘落,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艳红色像是带血的泪,从高空砸到地上,无助地裂了,再也合不上。
后来,她出嫁了,嫁给一户以牡丹为“家花”的世家。再后来,生子,终老,就真的如同牡丹那样大富大贵。
只是在她的闺阁里,始终藏有一幅画像,是一株西番莲,开着粉红色的花,顺着竹竿而上。
(指导教师蔡晨阳)
(责任编辑贾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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