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马桶的人

杏林子

企业家洗马桶

有次邀请企业家韩定国先生演讲，他说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小故事。70年代初，美国麦当劳总公司看好台湾市场，打算正式进军台湾岛。他们需要先培训一批高级干部，故公开招考甄选。由于要求的标准颇高，许多有志的青年企业家都未通过。

经过一再筛选，韩定国脱颖而出。麦当劳的总裁先后和他们夫妻谈了三次，并且问了他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如果我们要你先去洗厕所，你会愿意吗?”

那时韩定国在企业界已经小有地位，要他洗厕所，岂不太侮辱人了吗?正在沉思时，一旁的韩太太幽默地回答：“我们家的厕所一向都是他洗的!”

后来他才知道，麦当劳训练员工的第一课题就是先从洗厕所开始，因为服务业的基本理念是“非以役人，乃役于人”，只有先从最卑微的工作开始学习，才有可能了解“以客为尊”的道理。

以为是工友——没想到是校长

喜欢洗马桶的还不只是韩定国一人。

3年前，静宜大学颁我荣誉博士学位，当时观礼的有许多位残疾团体的代表。典礼尚未开始，坐轮椅的林想解手，谁知厕所空间不够大，轮椅无法回旋，气得说：“这是什么学校，连个残疾厕所都没有，还想颁残疾人士荣誉学位!”

话刚说完，就看见厕所里面走出来一个小老头，手里还提着抹布水桶，像是正在打扫的“工友”，只见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定改进!”

林暗自嘀咕，这学校工友还挺和气的嘛!万万没有料到，典礼一开始，站在台上的“工友”赫然是鼎鼎大名的李家同校长。

其实很多同学都知道，李校长除了喜欢打扫环境外，也经常和他们一起打球、吃饭、聊天，是一个学生眼中最没架子的校长!

牧师洗马桶——感动所有会友

李秀全牧师是我相识多年的朋友，他原先在校园团队工作，后来应聘到美国波士顿牧会。波士顿人文荟萃，会友不是拥有博士学位，就是学有专长，或者家财万贯，个个眼高于顶，哪里把台湾来的小牧师放在眼里。初来牧会，辛苦可知。

有一日，聚会尚未开始，一位会友提早上到教堂，顺便想上个洗手间，没想到竟然发现牧师大人正弯着腰洗马桶，吃惊地叫起来：

“唉呀，怎么能叫牧师洗马桶呀!”

牧师笑嘻嘻地说：“耶稣都能给门徒洗脚，我洗个马桶算什么呢?”

牧师的谦卑虚己，感动了所有会友，让他们放下心中的骄傲，全心全意接纳了李牧师。

十余年后，李牧师看到教会稳定持续成长，决定趁在生之年到偏远落后国家宣教。离开波士顿时，全体会友流着泪依依不舍地送他。

医生有仁心——看诊弯身在地

洗马桶需要弯着身子，看病问诊呢?

去年，我的脚趾头不慎受了点小伤，本身的免疫力就很差，加以整天坐着不动，血液循环不良，伤口始终无法封口，反而日趋严重，迫得我只好到长庚医院找医生。

由于伤口正好位于脚底，我的膝盖关节又僵硬弯曲，也无法抬高，我建议医生把我抬到诊疗台上，以方便检查，没想到医生笑着说：“抬你一个人要麻烦许多人，不如我一个人省事!”

于是，就看见堂堂大医生半跪半趴在地上，为我清理伤口、消毒换药。院长的秘书甄小姐打趣地说：“你知道，长庚医院有史以米，从来没有一个病人让我们的主治医生如此卑躬屈膝过!”

说得我十分汗颜。倒也想起看过的一篇短文的大约内容，一位署名楚婕的实习医生，有次跟着副院长门诊，看到一位患者的伤口在脚踝，有位医生很自然地蹲下身子为病人拆绷带，不料却引起副院长大发雷霆，喝斥他：“医生有医生的尊严，可以让病人把脚抬到椅子上，何必像乞丐一样蹲在地上闻病人的臭脚丫!”

到底什么是医生的尊严?医生关心的是“病”还是“病人”?一时之间，让人对现今的医疗价值观深感困惑与气馁。

在现今的社会，昂首阔步、趾高气扬的人比比皆是，然而，有资格骄傲却不骄傲的人才是真正的谦卑。

注：作者系台湾残疾作家

(洪君摘自《海外星云》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