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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互文性角度看陈子昂的复古与革新

时间:2024-06-05

⊙王 可[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作 者:王 可,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语用学。

一、引言

“互文性”这一术语由法国后结构主义文艺批评家克里斯蒂娃(Kristeva)在20世纪60年代《符号学:符义解析研究》一文中提出。在法国学者蒂费纳·萨莫瓦约的《互文性研究》中,简洁说明了互文性的含义:“每一篇文本都联系着若干篇文本,并且对这些文本起着复读、强调、浓缩、转移和深化的作用。”“互文性”的体现不仅仅是拼凑、借用、旁征博引,而是表现出文学作品之间相互依赖、彼此交错起伏的一种形式。借鉴已有的文本可能是偶然或者默许的,是来自一段模糊的记忆,是表达一种敬意,是跟随一种模式,是推翻一个经典,或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一些启发。

互文性是中国古典诗歌最突出的文本特征,中国文人的写作是一种互文性意义的多元化的开放型写作方式。所谓的复古与革新也是因为两者的起伏跌宕而产生。“言志”是汉魏以前诗歌的主调,而建安以后则重于“缘情”。“言志”和“缘情”,在中国诗歌史上相互激荡,一盛一衰,周而复始。齐、梁以来偏重形式的倾向和绮靡颓废的诗风,一旦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自然引人注意。从历史的角度出发,互文性概念可以将文本看作是把已有的文本改造成现在的东西,也可以借助话语秩序的新结构,借助明显的互文话语的新模式创造性地生成。陈子昂推崇汉魏风骨与风雅兴寄,不仅是将其融入作品当中,更创造性地将两者联系起来,更多地寄托济世的功业理想和人生意气,与片面追求藻词华丽的齐梁诗风彻底划清了界线。

二、复古与革新的互文性分析

陈子昂是一位对唐诗发展有重大影响的诗人。当初唐诗坛的馆阁诗人们沉醉于应制咏物、寻求诗律的新变时,陈子昂的诗歌却呈现出于当时流行的馆阁体全然不同的精神风貌,反映出一个时代士人新的精神思想。

(一)陈子昂的复古倾向 克里斯蒂娃认为,文本在相互联系、彼此参照中形成互文网络,并且形成连接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富于蕴藏的开放体系以及文学符号的演变过程。在互文性概念中,任何文本都是一种互文,在一个文本之中,不同程度地以各种多少能辨认的形式存在着其他的文本。陈子昂的复古,本身就是一种互文性举动。

1.归附风雅 归附风雅是陈子昂振起改革诗风的起点,即恢复古诗比兴言志的风雅兴寄,继承《诗经》传统的质朴淳厚、古雅苍凉的特点。这主要体现在他创作的三十八首《感遇》诗中。如《感遇》其二:“中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迟迟白日晚, 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全诗用比兴手法,托物寓意,描写兰草和杜若春夏欣欣向荣,艳冠群芳,待到秋风一起,便零落成泥,将自己高洁的情怀寄托于花草,以此反映出政治上失意、不能及时有为的苦闷。

《感遇》诗中有一部分是引述古代历史事实,借古讽今。这一类诗可以说是继承了左思的八首《咏史》。左思的咏史诗,借古讽今而又深刻恰当,陈子昂得其道,借咏史以讽刺当时的权贵,如《感遇》其二十六:“荒哉穆天子,好与白云期。宫女多怨旷,层城闭蛾眉。日耽瑶池乐,岂伤桃李时。青苔空萎绝,自 生罗帷。”这首诗用穆天子与西王母的故事来讽喻唐高宗李治受到武昭仪媚惑,废除皇后,而武则天则将高宗曾宠幸的嫔妃陆续清除。可怜宫女,只等到青苔凋谢,白 满头。在此诗中穆天子的故事起了比兴的作用,在咏史的外表下,实际是对当时政治的讽喻。陈子昂师法左思,可以看作是文学作品之间的一种内部交流,不仅是内容形式的借鉴,更是思想精神上的碰撞。因为文学就其本质来说,就是一种交流的手段。先在的文本是当下作者无可避免的,文学创作的文本彼此联系,具有强烈的文本关联性。

2.汉魏风骨 在克里斯蒂娃看来,互文性构成了一个无限延伸的文本网络,不仅要重视文本形式之间的彼此作用和相互影响,更要注重文本内容的形成过程,注重探究无处不在的文化传统的影响。互文性包含着两重意思,即“将历史插入到文本之中”以及“将文本插入到历史之中”,一方面文本吸收了过去的文本,从过去的文本中建立起新的文本,另一方面文本回应、重新强调和重新加工过去的文本,通过这样的工作致力于创造历史,致力于更加广泛的变化过程,也致力于预测和试图构成新的文本。陈子昂跳出宫体圈子,力图恢复汉魏古风,推崇风骨之美。

刘勰是第一个用“风骨”观念来评论文章的文学批评家。陈子昂在认同刘勰“风骨”观的同时,也极力赞扬建安文学,更将诗歌史分为汉魏以上、汉魏以下两截的观点,比刘勰的态度更加鲜明突出。他的诗中,将慷慨悲歌的豪侠气概与自身经历相结合,词意激昂,带有壮怀激烈的侠义之气。如《送魏大从军》:“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怅别三河道,言追六郡雄。燕山横伐北,飞塞接云中。勿使燕然上,惟留汉将功。”这首赠别诗一改一般送别诗的儿女情长、悲苦凄凉,感情豪放激扬,语气慷慨悲壮。首句化用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的典故,激励出征者立功沙场,抒发了以天下为己任的豪情。虽有离别惆怅之感,但气概雄壮,鼓励友人建功立业,责无旁贷。

“以气质为体”(《宋书·谢灵运传论》)是沈约对建安文风特点的归纳。气质体现为个性,乐观、悲切、慷慨、颓放,各种沉潜的或稍纵即逝的感悟都可以倾注于笔端。陈子昂志气难抒的际遇与建安文人渴望建功立业而屡受挫败的无奈感也产生了共鸣,感受到了抱负难以实现的悲愤,从而留下了千古绝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一首目空一切的孤傲之歌,情感跌宕,遗恨悠悠天地之间难以抒怀的孤独之感,是一种抚剑四顾茫茫而慷慨悲歌的豪侠之气。在用词方面,此诗受《楚辞·远游》篇影响极深。

从历史的角度出发,互文性概念将文本看作是把过去的东西——现存的习俗和文本——改造成现在的东西,它可以通过创造性的方式而发生。《登幽州台歌》中那种空留遗恨而怆然涕下的巨大悲哀是前人诗歌中所没有的,即可以看作是借助于互为话语性的新模式来表达一种风气之先的伟大孤独感。

(二)陈子昂的革新之功 陈子昂复古的目的在于革新。从互文性的角度来说,文学创作往往参照、诠释、借用前人的文学经验,并以之与作家所处时代的文化语境以及个人生活经验相结合,从而实现新文本意义的生成。文学革新不是无故产生,而是需要借鉴前人的成果与经验。陈子昂将汉魏古风作为标准,批判齐梁诗风,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兴寄、风雅的缺失,意味着诗歌背离了传统,失去了本质意义。因此汉魏以前,尤其是建安时代的诗风,才是抒情言志的正途。

在《感遇》诗里,有一部分是表现作者侠肝义胆的抒怀言志之作,将匡时济世的人生抱负转化为慷慨悲歌的情思。如《感遇》其三十五:“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这是诗人第一次出征边塞,亲眼目睹了西北边塞政治与军事的危急形势,全诗散发着渴望建功立业的慷慨情调。这首诗在表现形式上受到阮籍《咏怀》诗的影响,但没有兴寄无端的苦闷,而是蕴藏着壮伟情怀。陈子昂清楚认识到诗歌创作中继承与创新的关系,一味求新求变势必会失去诗歌应有的情思韵味,而一味地沿袭又有泯灭个性之嫌。他在效法古人精髓的基础上,表现出诗歌创作的个性风采,其创作理论在《东方左使虬修竹续篇》中有明确表述:“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

陈子昂首次将汉魏风骨与风雅兴寄联系起来,反对没有风骨、没有兴寄的作品,他的归复风雅是要追求建安风骨的慷慨悲凉之气,寄托济世的理想和人生意气。以互文角度考察,“风骨”“兴寄”是陈子昂对“比兴言志”的吸收,而两者的结合则是对“美刺比兴”的转化。文本是在反复的互文中日益丰富,愈加成熟,绝不是固定不变的静态产品,它经历着一个动态的更新过程,而动态的发展更易于被人们所感知和理解。因此,创新不可能凭空而来,一个文本的创新离不开其他文本的支撑。

三、结语

以上我们从“互文性”的角度对于陈子昂的诗歌理论和创作进行了一些分析。当一个确定的文本与它所引用、改写、吸收、扩展或在总体上加以改造的其他文本之间有赖于某种关系,才能使理解这个文本成为可能。陈子昂以《诗经》传统作为标准,推崇汉魏古风,取法于古而革新,此做法亦是互文性的体现。复古是具体手段,革新才是最终目的,陈子昂用“兴寄言志”来讽刺徒具工巧的诗歌形式,以“汉魏风骨”来反对应制咏物的诗歌内容,将比兴言志的风雅传统重新注入到诗歌当中,的确为唐诗的进一步发展埋下了关键性的一笔。

[1]陈子昂.陈拾遗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二版)第二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3][英]诺曼·费尔拉克夫.话语与社会变迁[M].殷晓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

[4][法]蒂费纳·萨莫瓦约.互文性研究[M].邵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5]吴宏一.谈中国诗歌史上的“以复古为革新”——以陈子昂为讨论重心[J].北京大学学报,2007(5).

[6]高原.用概念整合理论分析诗歌的互文性——以李清照词《临江仙》为例[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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