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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地里的守望者:我在美国高中做心理咨询师

时间:2024-06-05

特约撰稿人_陈翊纾 编辑_李丹 供图_陈翊纾 设计_杜亚娜

玉米地里的守望者:我在美国高中做心理咨询师

特约撰稿人_陈翊纾 编辑_李丹 供图_陈翊纾 设计_杜亚娜

内布拉斯加州的Lincoln,一望无际的大农场。

三年前,我人还在美国,正在攻读咨询心理学的硕士学位,在美国公立学校的学生咨询中心,有过一段实习经历。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玉米地的守望者,陪伴这些曾经迷茫但赤诚的孩子们,陪伴他们看到未来的希望。

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在北京某高校心理健康服务中心的咨询室里,每周,我都会面对不少遇到心理困惑来向我咨询的中学生。每一个看似叛逆、回避、不愿意上学的孩子,在我眼中,都会有着耀眼的个性优点,也正因为此,我非常热爱与青少年有关的工作。而走上这条道路的起点,正是在三年前开启的美国留学生涯中,那段不同寻常的实习经历。

2014年8月,我出现在位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首府林肯市的一所高中。当时,是我到美国读咨询心理学硕士的第一个学期。在我入学后的第二天,系主任便带着同一届的所有同学,到林肯市东北地区的一所公立高中集合,那里就是我之后为期两年的实习地点。本文中接下来描述的内容,仅能代表我在美国中部公立高中两年不全面的接触经历,可能并非美国高中的全部事实。

玉米地里的守望者好像生活在美剧里

内布拉斯加是位于美国中部的一个农业大州,隐含的意思就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在第一次到美国之前,我对内布拉斯加的全部了解就是,《生活大爆炸》里的Penny来自这个地方。来到内布拉斯加之后,在北京长大的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希望的田野”,半个小时开出城去,无论去往哪个方向都需要八个小时车程才能见到另外一个像样的城市—长达八小时车程的玉米地。

而内布拉斯加人则自称为Huskers,意为收玉米的人。Huskers同样非常自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会像内布拉斯加这样(There is no place like Nebraska)”。

我所读的专业,是咨询心理学。这个专业,要求在攻读硕士学位期间,有至少一年的实习经历(600个小时以上),也就是在专业心理学家的督导下做心理咨询的经历。我的同学,陆续申请到了退伍军人医院、监狱、大学心理咨询中心、职业咨询中心、性侵及家暴庇护中心等地方,而我被选中的地点,是市内的两所公立高中,和9年级14—15岁的高一学生的工作。

乍一听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14岁的美国小屁孩儿,着实让我心生畏惧了一阵儿。整蛊老师,吸食大麻,会做一些疯狂行为,印象中的美国高中生,正是这样的一群青少年。还好,之后事实证明,这些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曾经,我觉得自己好像玉米地里的守望者,陪伴这些曾经迷茫但赤诚的孩子们,陪伴他们看到未来的希望。

青少年一直被认为是咨询领域中很困难的群体,但也是让咨询师感到非常值得帮助的一群人。青少年的世界有时很简单,你真心的关心接纳他们,他们几乎就会坦诚相待。他们的世界有时很复杂,在面临生活复杂状况或是刚刚接触到成年人世界中陌生的挑战时,他们很可能以冲动固执的情绪和逃避为风向标。但在两年之后,当曾经脆弱无助的孩子写了一首诗表达自己心中的爱和对未来的希望,曾经害羞不自信的孩子在分别时告诉你她会一直记得你为她提供的支持和她与你工作期间收获的成果,这份工作就变得尤其有价 值。

美国的公立高中,从外表看上去,与一般高中并没有什么不同,矗立在社区中的一个街区,和大学一样没有围栏。进入主楼,犹如走进了美剧里的场景,高且宽敞的走廊,被漆成颜色明亮的黄色,没有国内高中教学楼里严肃的氛围。走廊两边都是落地橱窗,里面展览着学生的作品或是参加某个活动的奖项。公告墙上贴着各类的奖学金、交流活动以及大学的宣传信息。

初到美国高中,校园里的一个电视显示屏吸引了我的注意。屏幕之上,每天都会公示一个类似某年级“本周之星”的学生,具体的评选标准,显然不是以学习成绩的绝对值来评定。每隔一周,屏幕上都会换不同的人。示范带头作用倒是走到哪里都没有变。

我工作所在的学生咨询中心,由五个咨询师组成,大致上每人负责一两百个学生。学校咨询师肩负的一个角色,是了解每个学生的近况,倾听学生的烦恼,协调家里的情况帮助学生完成学业。除此之外,还要帮助学生选课,规划未来的学业、职业生涯。

我在这所高中,并非学校的咨询师,而是主管精神健康方向。我所在的项目,会为有辍学风险或其他有心理支持需求的新生提供帮助,工作的主要方向,则是通过帮助学生发现他们的优势,建立合理的目标(个人、学业、社交等)并且利用优势实现目标。

成熟?幼稚?美国高中生的多面性

在与美国高中生工作之前,我对这个群体着实心存畏惧。国内的媒体,报道了太多关于美国高中生发生性行为、未成年怀孕、尝试吸食毒品、加入团伙、半夜逃出家门等在我们看来“疯狂”的行为。诚然这在美国高中是一部分现实,但这些疯狂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也并不是只有这一面。

和国内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相似,他们也会有成为演员、歌星、篮球明星的梦想和“计划”。他们也会因为好朋友跟另外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做了朋友而愤怒纠结。他们也不会愿意听家长或是老师的话。

有一点不同的是,我遇到过的这些孩子,曾经在家庭、学校里受到虐待,生存在贫困线以下需要靠学校接济,有的甚至带着自己的宝宝上学,或是面对父母离异后没有人愿意照顾自己等复杂的生活情况。在北京这样的成长环境中,我接触到有类似生活境况同龄人的机会,几乎没有。

有朋友曾经跟我说过,美国高中生的心智成熟水平,跟中国的大学生差不多。对此,我感觉应该辩证看待。在与父母的关系上或是朋友间的关系上,他们与中国高中生的区别并不是很大。在学业成绩方面,大部分中国高中生,会比美国高中生“成熟”、有策略得多。

在国内接触到的中国高中生,绝大部分都对自己未来要经历的高考或者其他考试非常清晰,对与考试相关的准备也非常了解。然而,因为被谈论的太多了,中国学生对自己的成绩或者未来不可避免地产生焦虑。美国学生则不然,他们很可能会因为不愿意面对学习困难而选择直接回避(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心足够宽的话甚至可以不知道自己的成绩,依旧活得自在。

但在另一个方面,美国高中生的成熟确实来得更早一些。除了报考大学之前必须上什么课这样的学业规划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对一个问题比较明确,那就是“以后你想做什么?”而在国内,中国的中学生、大学生甚至是研究生面对这一问题,都不一定能马上给出一个答案。

我遇到的每一个美国学生,几乎都能立刻回答我,比如,“我想给人带来快乐,我想做一个幽默大师”“我想做一个能够助人的社会工作者”“我想去参加红十字会去救助灾民”。

这令我非常震惊。美国学生,对于职业的理解和规划,可以从14岁就开始,而不是从高考填报志愿之前才开始。更难得的是,大部分学生都能够在咨询师或是老师的支持下,进一步探索兴趣和能力,找到探索相关领域的资源。

观察美国高中的过程中,我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发现:大部分美国学生在选择自己想做的职业时,是从职业价值上入手的,比如给人带来快乐或是助人。这或许是理想主义还未被抹杀,或者是这个环境允许个人坚持自己的职业期待。相比于“赚钱”或者因为与自己喜欢的行业矛盾从而“不清楚不知道”而言,这些14岁的孩子让我看到了更丰富的职业选择。

看到所选职业对其他人、对社会的益处,这样的出发点,也往往能够调动出个人的使命感。在现实生活中,美国人往往热情满满,或许,这便是动力来源之一。

俱乐部背后的社交需求“比成绩高几分重要得多”

美国高中的另一个突出现象,当然是各种各样的俱乐部。

在美国的导师曾经跟我说,在美国文化中,运动能力的重要性被过分强调了。诚然,运动在美国高中的确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代表着这个人的受欢迎度,甚至未来的收入。比如排球、橄榄球、篮球在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当中都非常火爆。

但后来,我慢慢发现,运动队并不是仅仅强调一个人的运动能力有多强,同时大部分人也不止于参加运动队,而是各种各样的团体。从我接触的新生当中,我了解到,不乏有家庭条件较差的学生希冀通过运动天分进入大学,也有一部分学生是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或是为了培养领导力,但通过团体组织,我了解到,社交几乎所有人都有的需求。

社交在美国文化中的地位简直无法再强调,学会竞争、合作、解决人际间的冲突并且利用人际关系的优势,在我看来绝对比成绩高几分重要得多。社交的另一个意义是寻找到能够支持、肯定自己的人,以及接纳包容自己的集体,这也是美国中学教育非常强调的归属感的塑造。

一个刚入学便被破格选入篮球队的学生Kyle跟我描述了在运动队训练的辛苦,尽管他所在的篮球队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每次他都会十分自豪地跟我讲述哪天又要去打哪场比赛,我也会直接真诚地对他表达我也很为他感到骄傲。Kyle在运动队的积极体验让他计划未来成为职业运动员,他非常在乎团队的荣誉,球队也是他对自己有自信和希望的重要来源。教练也十分自然地成为对他来说关系重要的成年 人。

在美国的高中,有很多像Kyle这样的运动队里的学生,他们都必须达到特定成绩才能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很多学生为了能够参加下一次的比赛,为了留在赛场上而埋头苦学,球队教练就是他们学习动力的鼓舞者。

融入团体 探索前路

当我认识Alyssa的时候,她有几门课都即将挂科。就像很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Alyssa一直跟我八卦她身边的各类同学,并且似乎这个学校里没有一个她喜欢的人,总是把“我不在乎”挂在嘴边。

一开始,这让我很头疼,乍一看这是一个看谁都不顺眼的“中二少女”(编者注:指患有“中二病”的少女,中二病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过于自以为是的俗语”,这时候的少女会有一种类似“世界是以我为中心的”“我是特别的存在,和那些愚蠢的凡人不一样”的心理),希冀能够让她变得和蔼可亲简直比登天还难,何况这也不是我们的工作目标。直到我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耗尽时,她偶然提到在小学时加入的天主教社区组织里的一个学姐最近联系了她。

她开始讲述这位学姐曾经给她和其他伙伴一起介绍了在中学的生活并且帮助组员解决问题。她提到小学时的团体里,有一个孩子遇到了难事偷偷地哭,学姐把他带到团体中,让大家说一些可以安慰他的话,这让她印象深刻。Alyssa说自己至今仍然在这个团体中,充当了当时学姐的角色,去了解其他人的近况和心事,并且试图安慰和帮助他们。

自此,我对Alyssa的看法突然有了变化。在此之前,我一直将她定义为一个热衷八卦的“中二青年”(她确实也爱八卦)。但现象的背后,是这个孩子其实更在乎的是能够提供支持的关系,她渴望关心且能够走进其他人的生活,而在刚入学时她遇到的困难是没有一段稳定的新友情让她感受到真诚,反而得到了很多的指责和背叛。

同时Alyssa在团体中的领导角色,帮助她在关系里获得更多的掌控感,也会让她在自己非常在乎的人际关系方面收获自我价值感。感到自己有价值、被喜欢和被在乎可以说是这群孩子顺利度过高中的路 基。

在美国文化中,高中是人际关系发展的重要分水岭,从高中以前的懵懂无知到“成年前”充满竞争角逐和“勾心斗角”。这群孩子一边孤独地时而漫不经心时而认真地探索自己是谁、未来是什么之类的问题,一边仿佛一下子收到了丛林法则的召唤,摩拳擦掌,彼此之间是火药和橄榄枝瞬息万变。

无论是在美国还是中国,人际关系对于青少年来说都很重要,有一些学生因为在学校感受到不被同学喜爱、被排挤而不愿意上学甚至辍学。美国青少年之间的友谊,尤其是高中时期,非常的不稳定,能够找到接纳自己的人或是团体就变得非常重 要。

从有相同的爱好从而发展出彼此相互支持的友谊,对自己在其他领域的能力也变得充满信心,对未来更有动力。而这些孩子所从属的团体,如学校和社团组织,不止是未来丰富简历的条目,更是这些孩子找到自我价值得到他人肯定和支持的土 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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