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5
周桦
在中国式“圈子文化”大行其道的当下,王石却崇尚西方式“交圈文化”。面对不同的朋友,他是谦虚的学生,也是懂得雪中送炭的知己,又是生意场上的精明导师。
自由总是相对的,王石也不例外。
虽然远隔重洋的游学经历让他获得了近三十年来难得的安静和自由时光,但作为一家规模超过1800亿元人民币的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他的社会事务显然少不了。
秘书每天递给他的时间安排表,无非是这一个会见、那一个聚会,或是一场对话。
他当然代表万科,但他不会把自己陷在这些例行的安排中。63岁的他早已学会更游刃有余地代表自己。在遵循秘书给的时间表的同时,他充分利用“必须出席”的事务间的空闲,来延展属于自己的时光。
他要去见自己的朋友。
良师益友南敬介
2014年春节后的第二天,王石从剑桥飞到东京,两天后他要为无印良品全体高管做一场演讲。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决定见一见老朋友——东京建物株式会社的会长南敬介。南敬介今年79岁,他的身体状况很不秒,重病、即将手术,交流几乎只能笔谈。
王石和南敬介的相识,开始于东京建物株式会社与万科的合作。2006年,东京建物进入中国市场。南敬介制定的原则是:1.找到中国最优秀的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进行合作;2.确定合作项目后,东京建物必须抱学习的态度,原则上只出资、不出声,放手让中国公司自行管理运营合作项目;3.对中国合作公司提供最大的帮助,敞开大门让中国合作公司共享百年东京建物的各类经验。这些都让王石颇为欣赏,感觉相见恨晚。
第一次见面,王石问南敬介:“我想知道当质量和利润发生冲突的时候,东京建物是如何选择的?”南敬介听罢,蓦地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当然是质量,毫无疑问。”他又补充了一句:“没有质量,公司不可能存在下去,利润又在哪里呢?”
万科在国内同行中一直强调质量、住宅产业化和行业专业化,但曲高和寡。现实却是同行们都活得很滋润,倒显得万科像一个认死理的老实人。所以王石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百年房企的掌门人南敬介,内心里他在渴望一个答案,南敬介恰恰适时给出了这个答案。自此,王石视南敬介为良师益友。
南敬介是典型的日本传统商人,谦和委婉,做事周全,内心笃定、外化温和。南敬介曾邀万科前来日本参加赛艇赛的一行人吃鳗鱼饭,给每个人都点了足足两份。万科壮士感到盛情难却,浪费可耻,都很坚决艰难地吃完了。后来才知道,贴心的南会长原意是各位吃完一份,带走一份,赛后也可享用美味。
既视为师长,王石每遇南敬介都一改平日里的“盛气凌人”诚意讨教,姿态之低让他的手下很是吃惊。这一次见南敬介,王石一半愿望是探望病中的老友,另一半愿望则是希望与南会长探讨一下日本江户时期工商阶层的状况,这是他这两年研究的课题。
南敬介的健康状况不太理想,一直在家静养。但王石来了,南敬介一定要见。让王石没有想到的是,南敬介一早已经写好了一篇长文《江户时期的日本经济》,等着他。文中所述内容,尽是王石近期对东亚日本历史和中国工商阶层地位研究的兴趣所在。
在历史这一横切面上,一桥大学毕业的南敬介,和王石又找到了共同的思考点。
惺惺相惜褚时健
2014年新年,王石曾邀请北京的朋友一聚。环顾四周,有他登山的朋友,有拍纪录片的资深导演,有常年与他合作的出版社编辑,有北极探险的老相识,还有冯仑,一个和王石贴有相同标签的老家伙。
“交圈文化”,王石饶有兴致地让大家互相认识,“我觉得西方人之间这样互相认识的方式非常好。”
名利场总是游荡着一种人际默契,这种默契让人在舆论和利益面前,互相保护。王石似乎从未去争取这个所谓的默契,所以当有关他的传言毫无顾忌地弥漫开来,重重地、准确地伤害到他时,他便一笑,或者,不语。
大概这种骄傲,无法让他去做锦上添花的事情,但相反的事,他可以立即身体力行。
“王石的确是个好人。”每当身边的人说褚橙大卖、媒体关于他的各种报道开始出现时,褚时健总会拿着报纸偶尔会不经心地说上一句。
2003年,褚时健还是一个失落者、被打倒者。那年登上珠穆朗玛峰的王石,带着裤腿上的泥点子上哀牢山看望了他。那个时候的橙园刚刚起步,王石在往山上走的时候,褚时健正蹲在山路边和修理水管的工人讲价:“80太贵,60吧?”这句话和褚时健身上发灰的白色大汗衫,让当年的王石不胜唏嘘。
最让王石印象深刻的是褚时健对自己境遇的一句带过:“改革嘛,总要付出代价。”
王石的那次拜访在企业界和媒体圈影响甚大,王石对褚时健最准确的评价:“跌到最低点的反弹力”成为这之后十来年国内媒体报道褚时健的主调,也成为褚橙上市后成为“励志橙”的品牌根基。
2014年,王石再来哀牢山,褚时健在山脚下的一个据说是村子里最“豪华高档”的小饭馆等待王石。待王石下车,褚时健拖着不方便的腿走到饭馆门口,两人便紧紧握手,仿佛昨天才见过。
漫山遍野一人高的橙树在4月的艳阳天下已经开始结上今年的果子,远远的另一山头,是褚时健新承包下来的两千多亩土地,另一片橙园。
“你看,这些枝条是要剪掉的。”褚时健抓着一条茂密的枝条对王石说。“都结果了还要剪吗?”王石不明白。“要剪呢。我啊,种橙这么多年,翻了多少书问了多少人,总结出一条,要保果先要保花,要保花呢,必须先要保叶。把它们剪掉,就是为了保护好整棵树的叶。”褚时健很认真。
而王石的注意力放在地里到处拖着的软软的水管上,“褚厂长,您是采取滴灌技术吧?” 褚时健从橙子树下走出来,“这个技术么,价钱是高点,但我们这里太阳太大,喷灌不行。”
王石愿意称呼褚时健为“褚厂长”,而不愿随大流称其为“褚老”。
褚时健从手握利润300亿元的企业到成为负债的“保外就医”服刑人员,跌到人生低点且年过古稀时再创业而获得成功,绝地反弹,是一种和生命、和自己较劲的力量。王石被打动的,正在于此,所以和褚时健才如此惺惺相惜。
这几年,王石不断提出“企业家精神”,其实质内涵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此次再访褚氏,料想应该有新的回答。
夜晚来临,山上的橙园一下就变得无边的黑,随行的人都住进镇上宾馆里了,王石却和褚时健夫妇一起留在了山上。褚时健从里屋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王石:“你什么也不缺,想来想去就送你这个吧,留个纪念。”王石打开信封,里面滑出两张照片,7寸左右,一看就是刚刚冲印出来的。照片上是褚时健和夫人在橙园里站立着的合影,两人站得笔直,一点不像两个年逾八十的老人。王石仔细看了看照片,又慢慢把它们重新装回信封。
“徒弟”李俊
从褚橙庄园回到昆明后,王石直接就到了李俊这里,停留几小时后再赶往机场。
富二代李俊在2000年认识王石时,还是一个什么行业都想涉足的商业热血青年,他的父母在云南当地都是非常有实力的企业家。李俊自己名下有二手汽车公司,有房地产公司,甚至也有洗浴桑拿中心,当然,都非常赚钱。但李俊还是有商业理想,所以在听说自己的偶像王石来云南登梅里雪山,他便踏踏实实地贴身陪了王石七天,“陪游”是形式,实质是请教。
最后一天王石专门找李俊聊了15分钟,中心意思是:1.房地产行业有前景,但要集中精力做,专业化;2.家族企业本身不是发展障碍,但必须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企业产权要界定清晰;3.政商关系向来有风险,需谨慎,企业自身要阳光开放。
说完后,王石就登上飞机返回深圳,心里并没怎么记这件事。
两个月后,王石接到25岁的李俊的电话,说自己已经把房地产以外的其他公司全部处理了,从此专心只做房地产,并且,自己正着手请职业经理人。他还郑重邀请王石出任自己房地产公司的独立董事。
这非常出乎王石的意料,但却让王石对李俊这个“富二代”刮目相看。王石立即接受了李俊的邀请,成为俊发集团的独立董事,同时将自己一直欣赏的袁昆介绍给了李俊做俊发集团的管理者。如今,俊发集团是云南本土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
李俊一直对外说自己是王石的弟子,这便是师徒关系的开始。
“工作好辛苦。我看每个人都有周末什么的,就我没有。”今年39岁的李俊苦笑着。
“忙啊?那就对了!”王石说,并不看李俊,他正在对付一碗汤。
“要不万科把我并了得了,真挺累的。”李俊半开着玩笑,同桌旁观的人看来,那语气几乎有向长辈撒娇的意思。王石还是在专注地吃自己的菜:“合作当然是可以的,并就没必要了。”他放下筷子,语气转得有些严肃:“昆明市场对万科和俊发来说,都有机会。”
离开俊发大厦时已经下午,李俊陪着王石走到车边,抢先一步替王石打开了车门,待王石坐下了,再小心关上车门。
“一路平安。”李俊对车里的王石说。
在这个“圈子文化”流行的当下,王石却几乎从来不混企业家圈子。
我们看不到王石与某位企业家插科打诨,交际频频;更甚少看到他出现在充当人际润滑剂的各种商业PARTY场合;他也从不组织什么企业家俱乐部,尽管他随手就可以呼来一堆人。他的身边,更多是一些专业人士,大都不具浮名,但王石和他们却经久交往。
与李俊会面之后,王石回到了剑桥。所有的见面,所有的重逢,又成为了过去。
朋友们对王石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变化了很多,无论性格脾气还是思维方式。谁也没预料到他的变化,因为这个年龄的人一般都拒绝变化。
当别人还在对印象中的王石或膜拜或质疑时,年过六旬的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把那一个自己灭掉了。然后,他继续飞行,只是现在,他已不在云端,而是低空、快速、贴地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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