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5
◎ 文 《法人》全媒体记者 伍洲奇
“我要去养老院。”
9月初,长居广东省广州市的湖南籍老太太桂芝告诉女儿女婿。10多天前,桂芝唯一的外孙去了北方一所大学,家中只剩下腿脚不灵便的她和保姆,女儿女婿每天忙于手中的生意。桂芝嫌雇保姆成本太高,以前因为考虑照顾外孙,现在孩子已经考上大学,桂芝建议解聘保姆。
桂芝的这个提议遭到了女儿的反对,理由是“养老院太苦,那里的工人会打你,别人还以为我们不孝呢”。在此之后,桂芝打听过不少关于养老院的事情,家庭会也开过好几回,却难以达成统一意见,桂芝一直闷闷不乐。
与桂芝相似的,是中国数以亿计老人的养老问题。国家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有2.41亿人,占总人口17.3%。在将来20年时间里,我国将进入急速老龄化阶段,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从2.41亿增加到4.18亿,峰值最高将达到4.87亿,这些老人不可避免地将面临养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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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关于养老产业的利好政策不断。11月2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国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中长期规划》。11月22日,国家发改委、商务部公布的《市场准入负面清单(2019年版)》,更是将“养老机构设立许可”“社会福利机构设置许可”等措施放开。
而对于投资者来说,多达数亿的老龄化人口所蕴藏的巨大消费潜力有待挖掘,他们的喜怒哀乐、衣食住行,将对整个消费市场产生越来越重大的影响,老人不断增长的各类需求已经将“银发经济”推向蓬勃发展的波峰。
桂芝为了住进养老院,向邻居打听过不少消息,得到的答复是“以她的条件,住进公办养老院非常困难,民办养老院容易进,但就是价格不低,有的甚至超过一个保姆的工资”。这让桂芝摇头不已。
这个问题,也让从湖北武汉某高校退休的董教授和妻子觉得很麻烦。老两口年事已高,没有子女,身体渐弱的他们,去哪里安度晚年成了最迫切的问题。董教授给理想中的养老机构画了一幅像:有较好的医疗条件;有良好的生活环境;有丰富的活动内容;有优质的养老文化;有温馨的养老氛围。
按照这个标准,过去几年中,董教授和妻子考察了10余家养老机构,有公立的、有私立的,有大型的、有小型的,几乎都不尽如人意。“我们看过汉口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公立养老院,托熟人找好了关系。它有对口医院,服务也好,但床位很紧张。三人间、四人间、六人间随时可以进去,单人间要排队。我们去看的时候,10多层的楼房,只有底下3层装修了,上面的楼层要等资金到位再装修。听说排队等单人间的人很多,太麻烦了。”
在养老市场,公办养老院“一床难求”,曾经是全国普遍现象。家住武汉汉口的刘女士,想为90多岁的老母亲找一家合适的养老院,曾走访位于汉口发展大道的公立养老机构武汉市福利院,发现已经排到了2000多号,可能一两年都排不上。
又如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2015年以前,有多家媒体报道称这里仅有的1000多个床位早已住满,只有住在其中的老人离开养老院,才能腾出床位供登记排队的老人入住,每年只能新入住几十位。根据两方面推算,新排队的老人等到入住需要100年。
“便宜的等不起,贵的住不起。”这是中国老人们面对养老问题的两难选择。据中国养老网统计,在京津冀经济圈、长三角经济圈、珠三角经济圈、川渝经济圈这4个重要的养老地产集群区域,民营养老产业平均月收费都在7000元以上,京津冀地区的养老地产收费最高能达到每个月30750元。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负担的费用。
“公办养老院一床难求,民办养老院入住率低。”这却是两类养老院的另一种困窘。前期投资大、投资收益慢、护理工难招、人员流动大等问题,都困扰着民办养老院。
4月19日,在第11届清华老龄产业高端论坛上,著名人口学家、北京大学人口所乔晓春教授抛出了“北京只有4%的养老机构实现盈利”的观点。
乔晓春调研统计发现,舆论所述的北京市养老“一床难求”情况并不显著,90%的养老机构有大量空床。同时,北京市养老机构盈利状况十分严峻,只有4%的养老机构实现盈余,超过60%的养老机构需要10年以上时间才能收回投资。
在此背景下,养老机构“公办民营”模式被推出。但据报道,武汉东湖高新区率先推出的首家公办民营养老院,遭遇了叫好不叫座的尴尬局面,半年时间仅迎来67位老人自费入住,入住率不足两成,令人唏嘘。
与此同时,开始有公司试水“以房养老”倒按揭模式。其实,“以房养老”模式起源于荷兰,发展于美国,但这种模式即便在美国发展了30多年,也仍占少数,但随着中国社会观念的演变,这种模式也曾占据一席之地。
“以房养老”的操作方式是,拥有房屋完全产权的老年人,将其房产抵押给保险公司,继续拥有房屋占有、使用、收益和经抵押权人同意的处置权,并按照约定条件领取养老金直至身故。老人身故后,保险公司获得抵押房产处置权,处置所得将优先用于偿付养老保险相关费用。
对于这种新型的养老方式,原保监会曾发布《关于开展老年人住房反向抵押养老保险试点的指导意见》,决定从2014年7月起在北京、上海、广州、武汉等4个城市率先开展“以房养老”保险试点,该措施至今已经运行5年有余。
10月22日,银保监会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9月末,反向抵押保险期末有效保单129件,共有129户家庭191位老人参保,参保老人平均年龄71岁,户均月领养老金7000余元,最高一户月领养老金超过3万元。不过,从数据来看“以房养老”的规模并不大。
对此,银保监会总结认为,从国际上来看,“以房养老”也是一个小众业务,有条件、有需求、有意识使用这种养老方式的人群相对比较少。从全球来看,居家养老方式仍占据绝大多数,其他的养老方式都是少数,而小众市场就不能像大众市场一样追求规模。
同时,在大部分人的观念中,房屋是家庭最主要的财产,应该由子女等后辈继承,这种传统观念决定了“以房养老”不可能成为大众养老的一种方式,更多体现为老年人增加了一个养老的选择。而且目前关于抵押权、继承权的处置等规定,以及在房产抵押登记、交易税费、办理公证,包括保险公司经营能力等方面都还存在一些问题。
一方面,“以房养老”的推广面临着一些困难;另一方面,打着“以房养老”旗号行骗的公司也不罕见。
4月9日,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发布情况通报,称针对中安民生公司涉嫌非法集资一事,已对涉事公司实际控制人李佳豪等88名犯罪嫌疑人采取刑事拘留。目前,该案正在调查处理之中。
工商登记数据显示,被控制的犯罪嫌疑人李佳豪,身兼北京中安民生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和中安民生养老服务有限公司两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上述两家公司虽然均为独立法人,但很可能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发表声明时也存在资产管理公司、养老服务公司名称及公章混用的情况(故将两公司统称为“中安民生”——本刊注)。
中安民生先是以免费音乐课、民族舞、旅游为诱饵,将数百位老人聚集到一起,随后推广其“以房养老”业务。老人们在一步一步诱导下,开始用房产换钱投资。
中安民生的讲师称,房本放在家里是死的,交给中安民生盘活了就能产生价值,就可以给老人发放养老金。办理了相关手续的老人们,短暂地按照《养老金发放方式协议》领取了一部分“养老金”,随后他们发现,不但再也拿不到“养老金”,名下的房屋也面临被变卖的惨局。
此类“以房养老”骗局,近年来屡有发生,导致不少老人被诱骗低价卖出房子后被扫地出门,甚至在骗子被抓捕之后,部分老人的房子也要不回来。此类事件也给听上去很美的“以房养老”平添了几分诡谲的色彩。
与“以房养老”不同的是,泰康集团以实业养老的模式,进入人们视野。泰康养老作为泰康集团的子公司,成立于2007年8月10日,注册地位于北京市西城区复兴门内大街。
11月3日,在江苏苏州举办的全国智慧医养论坛上,泰康集团董事长陈东升表示,“(泰康)吴园的开业运营,标志着泰康所打造的全新退休生活方式正式落户苏州,可有效缓解本地区日趋严峻的老龄化压力,将成为江苏乃至长三角的养老标杆示范。继先后落地北京、上海、广州、成都、苏州后,泰康位于武汉的养老社区即将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初开张,完成‘东西南北中’的全国布局。”
记者了解到,此前10余年间,泰康养老耗资千亿元,打造了一条“保险+医疗+养老+资管”的产业链。截至目前,已完成15个核心城市养老社区布局,实现北上广蜀苏运营全覆盖、连锁化经营,试图破局“看病的地方不养老,养老的地方看病难”这一难题。
与泰康养老相似的是,中国其他五大险企也是上市公司在养老行业的主力军,中国人寿旗下拥有养老品牌国寿嘉园,中国人保旗下拥有颐园养老区,平安旗下拥有平安养生养老综合服务社区,新华保险旗下拥有新华家园养老公寓,中国太保旗下拥有太保家园养老社区。
与金融保险行业形成对照的是,超过9家房地产上市企业,包括万科A、上实发展、世联行、云南城投、海航投资、凤凰股份、金地集团、保利地产和泰禾集团均布局养老行业,方式以修建养老社区为主。
而涉及养老概念的医疗保健行业上市公司也有8家,包括爱尔眼科、乐普医疗、同仁堂、太极集团、宜华健康、福瑞股份、中关村和复星医药。2018年10月,同仁堂打造了与养老有关的生活馆,主打中医特色养老,每天有老中医坐诊。而资本实力雄厚的复星医药则直接切入了重资产的养老院领域。
复星医药前员工肖玲(化名)对于养老产业却有不同的看法,基于中国传统的养老观念,养老方式的分布状况为“9073”,即90%居家养老,7%社区服务,3%机构养老。
“这意味着,居家养老终究还是主流模式,在居家养老中研究服务模式和盈利模式,将是淘金‘银发经济’的最佳选择。”12月5日,肖玲向记者表示,更重要的是,服务居家养老只需要轻资产投入,不需要建设或租赁大面积营业场所,更能将资产和精力投入在居家养老服务品质上,同时为国家的养老负担贡献一份力量。
肖玲离职后在南方某地级城市的老社区开了一家小型服务公司,雇用了几名医护专业的毕业生,为社区空巢老人提供医疗体检和紧急送医等相关跟踪服务,受到社区群众和管理人员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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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肖玲的贴身居家养老服务是智慧养老的牛刀小试,北京智慧眼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智慧眼”)旗下的老来网,则堪称智慧养老的经典。
“对老年人有益的,老年人感兴趣的,我都要做。”12月6日,在湖南长沙的办公室,老来网董事长邱建华告诉记者。
邱建华介绍说,“2016年,老来网平台获批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互联网+’重大工程保障支撑类项目,获中央预算类资金支持3000 万元。目前老来网累计注册用户超过1500万,日均新增认证用户达4万,已发展成为国内首家全国性养老服务互联网平台。”
据悉,老来网成立于 2015 年,母公司“智慧眼”是以生物识别、计算机视觉技术为核心的科技企业。依托人脸识别技术,老来网为人社部门解决管理、发放养老金过程中的“社保认证”难点,让用户在手机APP端完成社保认证过程,并借此触达 2.5 亿参保离退休人员,搭建包含医疗、金融、直播、电商等服务的互联网平台,为社区智慧养老提供全面服务。
在上海,“智慧养老”理念也正在一个个街道变成实体落地,社区老人也有了“每日打卡”新去处——覆盖全市的智慧健康小屋正逐一落成,智能健康体检自测让老人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目了然”。智慧健康小屋不仅能检测健康体征指标,还能提供肺活量、握力、纵跳、反应时间等13项国民体质测试,针对不同年龄层出具详细报告,并将每项运动都与人群正常值进行对比,报告底端还附上体育专家的建议。
上海市卫生健康委相关负责人曾向媒体透露,智慧健康小屋是作为社区健康服务体系的关口延伸被纳入2019年上海市政府实事项目,目前全市已落成85座“小屋”,提前完成今年的年度任务。目前,黄浦、杨浦两区已率先实现了智慧健康小屋区域全覆盖。
与此同时,浙江省杭州市拱墅区的“橙色阳光行动”也开展得如火如荼。所谓“橙色阳光行动”,是由拱墅团区委联合阿里云、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共同实施的智慧养老项目。以大关街道为试点,利用物联网科技手段,为辖区老人免费安装智能养老设备,并提供24小时在线监护,让爱插上科技的翅膀。
上述机构联合推出的“乐居”智慧养老系统(包含一套人体传感、门磁、一键报警按钮等硬件设备,以及物联网软件平台),对老人在家的走动情况和进出门情况进行感知,实现24小时安全自动值守,并第一时间通过支付宝小程序进行提醒。
养老问题,不只是中国面临的问题,世界其他国家也同样面临这个问题。国外市场一些先进技术设备、先进管理经验,为中国未来解决养老问题提供新的思路和捷径。
11月27日,由江苏省民政厅、省贸促会主办的2019国际养老服务博览会在南京开幕,来自10个国家和地区的313家海内外企业参展,一大批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养老服务产品进入中国。
独资、合资、合作、联营、参股、租赁……该次博览会,展示出养老市场正“百花齐放”,养老产业正进入发展的“黄金时代”,产业细分、产品多元、市场壮大,激发一大批企业跨行业进入养老产业,地产、金融、医疗、科技等新元素不断嫁接融合,给曾经依靠政府托底的养老行业注入无限活力。
南京大学教授林闽钢认为,目前法国、德国、芬兰、日本等发达国家已进入养老“康养护3.0时代”,智能化手段被大量嵌入养老各个环节,但国内的养老服务正从“1.0”向“2.0”过渡,部分地区已意识到高质量养老服务的着力点,未来最需要提质升级的是广大农村市场,急需拉长短板、打造高质量养老服务体系。
相对于老人养老的物质需求,湖南长沙天心巴普护理院董事长文华则提出,文化养老需求也很大,产业需要政策扶植。“政府补贴,养老收费可以更低廉。”同时,产业急需正规的行业规范。
“有些机构开放养老课,但他们上课就是卖东西。我们如果不把老人服务好,骗子就会‘服务’老人。”文华希望集养老机构、协会、政府和媒体之力,推动养老机构的细分,真正满足老年人的需求。
11月15日,湖南快乐老人产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快乐老人报社长赵宝泉在其新书《小趋势》发布会上称,“我们的父辈是最后一代还有子女养老的老人,我们将成为第一代没有子女照顾的老人。”他认为,未来养老将以社会化养老为主,指望子女养老可能性较小。
赵宝泉预测,2022年,养老产业将进入高峰期,其养老消费也将不断升级,“和我们住宾馆一样,最开始住招待所,再到快捷酒店,再到四星、五星酒店。”他认为,养老机构也将有“普通”与“豪华”的不同选择。
不过,对于深耕养老产业的武汉一家医疗科技有限公司而言,运营管理与忧患意识更贴近发展实际。该公司唐姓负责人告诉记者,近几年,全国各地养老机构发展迅猛,但由于相关法律法规的缺失,在规范养老机构和入住老人之间权利义务关系上却经常面临无法可依的窘境。
“养老作为社会公共话题,政府加强政策扶持和引导,尤其是加强监管服务,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12月7日,该负责人接受《法人》记者采访时认为,对于提供养老服务的机构尤其是民营机构,不少地方值得关注,例如硬件建设和软件管理要达标,必须达到国家、行业监管部门的标准规范要求;明确签约主体是老人,老人家属是共同付款人、担保人或者联系人、代理人,树立老人合同主体的地位,体现对老人人格权的尊重,同时能够避免纠纷;推行养老机构标准化管理服务,可以有效管理服务风险,及时妥当处理纠纷,保留和收集证据,寻求律师提供更专业的服务,对机构和老人都是有意义的事情。
探讨养老产业的发展,有一项重要属性无法绕开,那就是公益性。早期的养老机构,基本以政府主导的养老院为主,此类机构的运营依靠政府拨款及社会捐助。随着市场的不断发展以及政策的日益开放,大量社会资本涌入养老产业,中国的养老从公益慈善转向产业发展,市场和服务变得多元化,逐利性也日渐凸显。
需要强调的是,养老产业不仅仅是一份事业、一项投资,更是一份责任,承担了应对老龄化问题的巨大社会职能。因此,对置身于养老产业的企业来说,不能舍弃养老产业是爱心工程这一根本,在逐利的同时,应该秉持一颗慈悲的心。
与此同时,如何让企业在承担社会职责和公益职责的同时,更体面地赚钱,也是整个社会都要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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