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5
卫松涛 (山东省博物馆)
图1 摹本1.《战国平阳刀币考》 2.调整后的摹本
山东博物馆藏“平阳”刀系战国齐币,前人多有著录,见诸:《中国古代货币的起源和发展》[1](以下简称“币源”)图版叁陆2-3;《古钱新探》[2]第146页图版;《中国历代货币大系1·先秦货币》[3](以下简称“货系”)第958页图3797;《齐币图释》[4]第448页图339等等。面文“明”字右上角方折,为典型的“齐明刀”样式。背文四字,笔画轻,线条不甚清晰,拓本多有漫漶之态,很难准确把握完整字形,甚至从实物上肉眼也很难辨清,因此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对文字的释读,旧释为“莒”刀、“安阳”刀等。这件文物的重要经手人王献唐先生也曾将第一字误认作“匋”[5],山东博物馆朱活先生将末字误摹为“”,可见此刀文字之模糊难辨。裘锡圭、李家浩二先生在《战国平阳刀币考》(以下简称“币考”)中将背文释作“平阳冶宋”[6],由于摹本(图1-1)较精准,考据严密,成为学界定论。
此刀的重要性在各家文章中有明确的体现,“币源”将其列为甲型明字刀的典型标本[7]。《古钱新探》将其列为“明”刀Ⅱ型Ⅱ式的典型代表[8]。《先秦货币通论》将其归为乙型Ⅱ式的代表[9]。《齐国货币研究》将其作为“齐明刀”的一种,定为“Ⅴ型Ⅴ式”[10]。
然而,由于对此刀的来源有不同的说法,因此引起一些误解;由于流传拓本的不甚清晰,对背文的理解尚有不同看法。我们在工作中发现其来源有明确的记载,传承有序。我们对实物进行了细致观察、称量,获得了较准确的数据和清晰的图像资料。鉴于这件刀币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因此有必要做一个简单的说明,以资补充。
图2
钱币极轻薄,全长137mm,重14g,币面不平,略有弯曲,因铸造时合范不严密而错缝,导致边缘溢出,略不规则。面文“明”字较为清晰,背文不易辨认,借助灯光、放大镜我们作了较为细致的观察,并拍摄了微距照片(图2),依据观察结果以“币考”文中较为精准的摹本为蓝本,稍作调整(图1-2)。
图3
关于这件刀币的来源,“币源”称“近年在山东淄博出土”,并作说明,照片和拓本均为王献唐所赠[11],这种说法影响较大,裘锡圭先生从之,谓“大约在四、五十年代之间,山东临淄”出土,《齐国货币研究》亦沿用这种说法,称“四五十年代临淄出土”[12]。朱活先生在《古钱新典》中称“原山东潍县陈介祺氏藏,今归山东省博物馆”[13]。《齐币图释》中两种说法皆存[14]。
此刀币入藏及归馆经历相当坎坷,浓缩了时代的烙印。其本为海内第一藏家陈介祺所有,陈氏身后,所藏陆续流散。1931年,陈氏后人将家藏砖瓦、石刻、造像、陶器、瓷器、陶文、钱范、历代钱币等文物待售,日本人闻讯,纷往接洽。山东省立图书馆馆长王献唐得到消息后,在当时的教育厅长何思源支持下,前往协商,最后由山东省府拨款购买,划归山东省立图书馆收藏,此次所收陈氏旧藏文物3826件,“泉币1487品”[15],其中即包括此平阳刀。
陈氏集币皆镶嵌于长方形薄木板左上角,平阳刀嵌板纵255、横123、厚7mm(图3),板面光润无文。木板纳币最大的优点是能为钱币尤其是比较长大而脆弱者起到托附的作用,防止断折变形。山东博物馆藏马国翰“红藕花轩”集币也是镶嵌于木板之上,并且阴刻马国翰考释文字,涂以石绿,更为考究。
1937年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平津沦陷,战事告急,王献唐先生积极筹措,抢救文物。经省教育厅批准,1937年10月12日、10月23日、12月20日,先后分三批将馆藏图书文物装箱运抵曲阜奉祀官府保存。12月27日,王献唐、屈万里、李义贵一行三人携文物继续南下,在衍圣公孔德成建议下,精挑一部分珍品装箱运走,剩余者存孔府,并约定,抗战胜利后,这批文物仍归省立图书馆,若国亡,即归孔府。就在这一天,济南沦陷。王献唐一行携带文物“过铜山,经汴郑,出武胜关,凡八日行程,三遇空袭,而抵汉口。”1938年2月4日,又徙万县,再迁重庆,最后溯江而上,经泸州、宜宾迁至乐山,文物则先后藏于古寺和崖墓中。
1947年6月,山东省立图书馆存放孔府文物运至南京国立中央博物院。1949年11月,山东省人民政府函请南京市人民政府查明,于1949年12月运回山东,交山东省古代文物管理委员会(简称“省古管会”)收藏。1950年12月25日,运至四川乐山的文物精品经北京运回济南,文化部文物局留下滕县安上村出土的青铜器12件及秦陶量1件,其余悉数归还山东,共计2111件,亦交省古管会。至此,南迁文物基本“完璧归鲁”。1953年2月19日,“省古管会”正式改称山东省人民政府文物管理委员会(简称“省文管会”)。1953年10月19日,文化部批准,将省文管会的陈列、文物保管部分与省自然博物馆筹备处合并,成立山东省博物馆筹备处,1957年8月29日,结束筹备,山东省博物馆正式成立,文物正式入藏山东省博物馆[16]。
平阳刀币经过此番颠沛流离,得归其所在。因此,除了其自身的文物价值,更沉淀了厚重的历史,见证了民族的苦难和新中国文物事业的发展。
裘锡圭、李家浩先生将背文释作“平阳冶宋”,诸家多从。由于对掌握的拓本理解不同,文字隶定有异,仍有不同说法。朱活先生先释为“安阳冶化”,后改释“平阳冶化”[17]。《齐国货币研究》比较各家说法,仍采取了“安阳冶化”一释:
前或释安阳二字者,当为齐之地名。平阳一地战国时为鲁、邾所属,虽间或属齐,但迄今未见此地曾铸造过齐刀者。依此类刀前二字为地名分析,齐明刀有齐、莒等地名,皆为齐大刀所有,而平阳则无,按此应释安阳冶化为确。此安阳与齐大刀“安阳之法化”刀之安阳应为同地,应即莒地五阳之安阳。
我们观察实物及照片,并与“币考”摹本相参照,经过修正,得到更为清晰的摹本。背文依次为“”。
图4
图5
近年新泰出土大宗战国齐陶文,详见《新泰出土田齐陶文》[18](以下简称“新陶”),其中“平阳”铭文两例,平字写法均与此相近:
平阳刀与莒“明”刀形制相类,莒“明”刀背文内容较为丰富,有“莒冶某”的格式,还有“莒冶齐刀”或“莒冶大刀”等冶后二字表示钱币名称的格式(参见《齐币图释》第442-472页,图377-397诸例)。平阳刀末字的性质与常见的部分“莒冶得”类型的刀币末字应该是相同的,或为工官。
新泰古称平阳,有文献和出土文物为证。裘锡圭先生论证平阳刀有可能为新泰平阳铸造,但同时也不否定鲁地其他平阳的说法。近年考古所见更加明确了新泰平阳战国属齐的证据。因此,我们认为平阳刀币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战国时期齐国铸造于新泰平阳的一种货币,我们期待着进一步的考古发现。
《春秋·宣公八年》鲁国“城平阳”,《左传》杜注:今泰山有平阳县。杨伯峻注:“平阳,鲁邑,即汉之东平阳,在今山东省新泰县西北。哀二十七年传之平阳则为西平阳,与此非一地也。”[19]
孙敬明先生根据在莒故城新发现的“莒冶”刀范,其冶字与平阳刀相同,为齐长城以南书体,认为背文带“平阳”和“莒”字的刀币“应是燕军入齐时,齐国人在齐地所铸造的。”[20]
新泰城区出土田齐“平阳廪”“平阳市”陶文,说明战国时期新泰城区一带确名为平阳无疑,并且为齐国都邑。
齐系文字中铭“平阳”者,现在发现有刀币、戈、矛、古鉨、陶文等,粗略统计如下:
1.齐刀币:“平昜冶宋”(《中国历代货币大系》379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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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阳左库戈:“平阳左库”(《殷周金文集成》17.11017)
3.平阳戈:“平阳高马里鈛”(《殷周金文集成》17.11156)
4.平阳矛:“平阳”(《殷周金文集成》18.11471)
5.古官鉨:“平昜信司马鉨”(《古玺汇编》0062)
6.平阳桁官印:“平昜桁”(《战国平阳刀币考》图二:2[22])
7.平阳廪陶文:“平昜廪”(新泰一中)
8.平阳市陶文:“平昜市□”(新泰南关)
平阳铭兵器的出土,说明战国时期齐国很可能在平阳进行兵器冶铸,新泰或存在战国时期兵器冶铸作坊。参考近年莒县发现的莒冶刀范,平阳冶刀币的发现证明新泰可能存在战国铸币作坊,铸币时间不早于燕军入齐。从实物观察,与“齐大刀”相比,平阳刀币刀身较短,刀体较薄,应为国力衰微时所铸“劣币”,或即为战国晚期所铸。兵器和钱币冶铸作坊尚有待于考古发现的证实。
注释:
[1] 王毓铨:《中国古代货币的起源和发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修订版。
[2] 朱活:《古钱新探》,齐鲁书社,1984年。
[3] 汪庆正主编,马承源审校:《中国历代货币大系1·先秦货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
[4] 山东省钱币学会编:《齐币图释》,齐鲁书社 ,1996年。
[5][7][11]王毓铨:《中国古代货币的起源和发展》第86页脚注①。
[6] 裘锡圭:《战国货币考(十二篇)》,《裘锡圭学术文集3》,第205-229页,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6月,原载《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8年第2期第80页。裘锡圭、李家浩:《战国平阳刀币考》,《裘锡圭学术文集3》,第235-238页,原载《中国钱币》1988年第2期,第35-37页。
[8] 朱活:《古钱新探》,第145-146页,齐鲁书社,1984年。
[9] 黄锡全:《先秦货币研究》,第263页,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
[10][12]山东省淄博市钱币学会编制:《齐国货币研究》,第74页,齐鲁书社2003年。
[13][17]朱活:《古钱新典(上)》第88页,三秦出版社,1988年。
[14] 《齐币图释》第106页。
[15] 李勇慧:《一代传人王献唐》第334-335页,山东教育出版社,2013年。
[16] 参阅山东省文物事业管理局编《山东省志·山东文物事业大事记(1840—1999)》,第66-67、84-85页,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李勇慧撰《一代传人王献唐》第253—275页。
[18] 山东大学考古学系、山东博物馆、新泰市博物馆《新泰出土田齐陶文》,文物出版社,2014年。
[19]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第2册,第695页,中华书局,1990年5月。
[20] 孙敬明:《齐兵新考》,《考古发现与齐史类征》,第168-177页,齐鲁书社,2006年。(原载《齐鲁文博·山东省首届文物科学报告月文集》,齐鲁书社2002年8月。)
[21] 此刀币为陈介祺旧藏,现藏山东博物馆。
[22] 裘锡圭、李家浩:《战国平阳刀币考》,《中国钱币》,1988年第2期,第35-37页,引自《簠斋手拓印谱》1.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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