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5
李文会
羽人,又称仙人、飞仙,为人与鸟的组合。较早见于记载的是《楚辞-远游》“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山海经·海外南经》载:“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一日在比翼鸟东南,其为人长颊。”郝懿行注:“《楚辞·远游》云:仍羽人于丹丘。”王逸注引此经言:“有羽人之国。”《吕氏春秋·求人篇》亦作羽人。高诱注云:“羽人,鸟喙,背上有羽翼。”《山海经》里的羽民也就是羽人,长脑袋,鸟喙,背上长着鸟的翅膀。入汉以后,对羽人的描述略有不同,如汉诗《长歌行》:“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导我上太华,揽芝获赤幢。来到主人门,奉药一玉箱。主人服此药,身体日康强。发白复更黑,延年寿命长。”王充《论衡·无形》:“图仙人之形,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则年增矣,千岁不死,此虚图也。”这时的羽人“发短耳长”、“体生毛,臂变为翼”、“千岁不死”,是为世人送不死药的使者。
从实物资料来看,羽人造型早在商代就已出现,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晚期墓出土了一件羽人玉雕,侧身蹲坐,人身人面,鸟喙鸟冠,腰两侧生羽翼,腿部琢出羽毛。这一形象符合《山海经》中的对羽人的描写。后至战国,也发现不少羽人的实物,但是大量出现还要到两汉时期。贺西林指出汉代羽人图像多出白于墓葬,墓室(壁画、画像石、画像砖)、祠堂、棺椁以及随葬品,几乎都能见到羽人的踪影。且贺西林从造型上将汉代羽人分为四类:“第一类:人首人身,肩背出翼,两腿生羽。第二类:人首,鸟身鸟爪。第三类:鸟(禽)首人身,身生羽翼。第四类:人首兽身,身生羽翼。”概略可知,羽人要有以下两个特征:一是要有人的某一形态,或是人首,或是人身,但必具其一;二是要有在现实中不该出现在人身上的羽翼。贺西林划为第一类的羽人形象最为常见,也与《长歌行》、《论衡》中对羽人的记载最为吻合。洛阳博物馆收藏的两件汉代珍贵文物中的羽人就属于这一类型。
鎏金铜羽人(图一、二),通体鎏金,长脸、深目、高鼻,眉骨、颧骨隆起,修眉阔嘴,大耳出颠,发髻拖于脑后,尾端上翘。肩背生双翼,全身刻有线条纤细的羽纹、卷草纹和云气纹。跽坐,身穿无领交襟窄袖长衣,腰束带,两手捧一方形和圆形连体的管座。铜羽人出土于洛阳一座封土高达7米的汉冢中,该墓虽被盗,但从中清理出铜缕玉衣残片,据此可知墓主人应当身份地位极高。此件铜羽人虽为墓中随葬品,但应为实用器,可能是某件器物的底座。无独有偶,与之如出一范、极为相似的还有一件羽人铜像(图三),出土于陕西西安南玉丰村汉城遗址,南距长乐宫北官墙约5米,从其出土位置和造型来看,推测是西汉宫廷内的供物。西安出土的铜羽人除了没有鎏金,其他与洛阳博物馆所藏的几乎一样,且从两手姿态以及两膝盖间的半圆形竖洞看,其手中所持之物也应是前方后圆的管座,与洛阳博物馆收藏的造型相同,惜已丢失。两件铜羽人,一是西汉都城长安宫廷供物,一是东汉洛阳墓中随葬品,年代、地域相差甚远,但造型上却如此相似,不能只是一种巧合,二者之间应该存在某种联系,惜类似材料过少,暂无从论证。
彩绘陶百花灯(图四),保存完好,以盘为界分上下两部分。上部分为灯柱和枝杆。灯柱分三层,每层各伸出四支曲枝以承托灯盏,在曲枝接近灯柱的部位端坐一羽人,灯盏下面的曲枝上有一柿蒂形花饰和一卧蝉,灯盏口沿插一火焰形花饰;灯柱顶端放置一朱雀形圆灯盏,朱雀的头、翅、尾伸出盏外,雀口含一圆珠;灯柱底有一龟,置于一折沿浅腹的圆盘内,盘沿上插有四支龙形饰,每只龙尾各坐一羽人。下部分为喇叭形底座,自上而下雕塑四层:第一层有四只卧蝉;第二层有二人、一猴、三蝉和二虎,人戴平顶圆帽,一手前伸,一手半举于耳旁,穿红色短裤;第三层有二兔、一鹿、二蛙、一羊、一狼、一猪、一狗、一蝉;第四层有二蝉、二蛙、一猪、一羊、一狗、三鹿、二狼。通体涂白粉,绘以红、黑彩绘,灯柱白地朱彩,然后墨绘连弧纹;盘内外各绘两黑一红三道宽弦纹;底座也是白地涂朱,朱上再墨绘云纹。值得注意的是龙近中部有双翼,结合龙身上的羽人,应是汉代常见的羽人御龙这一艺术形象。百花灯上共有十二个羽人,其中位于曲枝上的造型相同,均是双耳过颠、发髻拖于脑后、背生双翼、双手前伸、呈半蹲状;另四个也仅在姿势上略有不同,作蹲坐扶膝状。这些羽人虽制作粗疏,基本看不清五官,但仍表现出汉代羽人的基本特征:大耳过颠,肩背生双翼,这与鎏金铜羽人是一样的。
如按贺西林对羽人的分类,洛阳博物馆藏的两件西汉彩绘陶壶上所绘的人首鸟身、人首兽身,也当是羽人。两件彩绘陶壶造型相似,直口微侈,束颈,圆鼓腹,假圈足;通体施白粉,再绘以红、黑、蓝等色彩绘。彩绘人首鸟身纹陶壶(图五),自口沿至腹部,以红和黑线条将纹饰分为九组,第一组涂蓝;第二、九组绘朱色三角纹;第三、五、七作朱色锯齿纹;第四组墨勾、朱填斜方格纹,斜方格中间绘漩涡纹;第六组先涂蓝,再墨勾三角形纹,三角形间绘朱点;第八组为主体纹饰,彩绘部分脱落,可辨的有二人首鸟身及夹杂其间的云气纹。彩绘人首兽身纹陶壶(图六),纹饰分七组,第一、三、七组作朱绘三角纹;第二、四组绘朱色锯齿纹;第五组用朱点出菱形纹饰;第六组为主体纹饰,用红、黑彩绘二朱雀和二人首兽身纹,似乎二人首兽身表现的是一男一女的形象。
上述洛阳博物馆藏的四件汉代文物,表现的羽人形象和艺术手法各不相同。有的是把羽人作为主体,而有的羽人只是附属。有的是作为雕塑出现,是立体的;而有的是绘画,是平面的。有的羽人虽大耳生羽,但整体还是人的形象;而有的羽人则把人头嫁接在鸟或兽的身上,已基本不具备人的特征。也正是如此,反映出羽人在漢代出现的普遍性,而羽人形象多出自墓葬,且经常伴出云气、珍禽异兽,这与汉代流行的神仙思想以及当时人们希冀死后飞升到另一个世界的愿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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