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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香文化发展小史

时间:2024-06-05

范纬

翻开历史,我们不难发现,以沉香为代表的各种天然香料,在中国人的生活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并形成中国的香学、香的文化。在某些历史时期,香文化甚至对推动社会的发展都起到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先秦时期香多用于祭祀和礼仪

北宋丁谓在《天香传》中说:“香之为用,从上古矣。”从考古成果看,上古用香应该不会晚于新石器时代。先秦时期香的使用有两个特点:一是使用的香料均为天然之物,种类比较少。就像元代熊朋来在《陈氏香谱))序中说的:“可炳者萧,可佩者兰,可鬯者郁,名为香草者无几”;二是此时香的使用多是出于祭祀和礼仪的需要。

祭祀用香起源于上古的燃烧祭祀。利用燃烧物品的方法进行祭祀,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出现,在距今六千多年的湖南澧县城头山遗址,以及上海青浦淞泽遗址的祭坛中,都发现有燃烧祭祀的痕迹。三千多年前的甲骨文已有“柴”字,清代段玉裁认为“烧柴而谓之‘紫”,也就是烧柴祭天的仪式。《尚书·尧典》记载舜曾在泰山举行柴祭。

周代升烟祭天称为“禋”。东汉郑玄解释为“禋之言烟”,唐代孔颖达则认为是“芬芳之祭”。《诗·大雅·生民》记录了关于周的先祖后稷的传说,里面就提到了“禋”祭,并且写到在祭祀的时候燃烧起“‘萧(艾蒿)其香始升,上帝居歆。”另外《诗·周颂·维清》里也有周文王进行“禋”祭的记载。郑玄说:“周人尚臭”,香在周人心中占有很高的地位。由此可见,古人用燃烧香草的方式祭天祈福,正是想通过香气的上升,表达自己对上天和神明的敬意。

因为古人笃信香气能表达出敬畏之意,所以在先秦的各种礼仪中,经常有对香草的应用。《周礼·春官·女巫》中记载:“女巫,掌岁时祓除釁浴。”“釁浴”就是指用香草涂身或熏身,并以香汤沐浴。清孙治让解释说:“《国语·齐语》云:‘管仲至,三釁三浴之。韦注云:‘以香涂身日釁。…齐桓公迎管仲,用三釁三浴之礼,足见当时人对香的重视。另据《周礼·春官·郁人》记载:“郁人掌裸器。凡祭礼、宾客之裸事,和郁鬯以实彝而陈之。”“郁鬯”是一种香酒,用郁金之汁调和而成,古代用于祭祀或待宾客。“裸”既是一种以香酒灌地求神的祭祀形式,又是一种酌香酒敬宾客的礼仪。“彝”是盛酒的尊。

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香草也起着驱虫、香身、居室熏香等多种用途。

辽河流域发现的五千年前红山文化的陶熏炉炉盖、黄河流域发现的四千多年前龙山文化的蒙古包形灰陶熏炉,以及长江流域发现的四千多年前良渚文化的竹节纹灰陶熏炉等,这些考古成果都是上古先民生活用香的最好证明。

中国古代早就是利用熏燃香料来驱虫,《周礼·秋官·庶氏》说:“庶氏掌除毒蛊,……以嘉草攻之。”这里说的“毒蛊”是一种害人的毒虫,“嘉草”应该是一种香草。攻即指熏。《周礼·秋官·翦氏》也说:“翦氏掌除物,……以莽草熏之。”同时,古代很早便有佩香的习俗,《尔雅》中即有“缡”,东晋郭璞注:“即今之香缨也。”屈原《离骚》中,也有“纫秋兰以为佩”的诗句。另据《山海经》记载:“南山经之首……有木焉,其状如毂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也就是讲,这种树木开的光芒四射的花朵,采摘下来佩带,可以不迷失方向。《山海经》还说浮山有一种名为“薰草”的植物,它香气扑鼻,是一种香草,人们佩带这种香草,可以治疗疫病。至于说到居室熏香,除了各种出土的熏炉外,在《孔子家语》中也有关于芝兰之室的记载。

周人尚香,无论是诗人还是学者,都爱借助香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如《左传》中说道:“明德维馨”,即儒家学者借助香来阐发自己的政治见解,用馨香比喻德政。香草也常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用来比喻忠贞之士。屈原的《离骚》、《九歌》等诗篇中,记载了许多香草,如《离骚》中的“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九歌》中“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香草在诗中是超凡脱俗的象征,是浑浊世人的对立面,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香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产生之日起,便具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在先秦这一漫长的历史时期里,逐渐展现出其独特的价值,为人们所钟爱和推崇。

两汉用香进入

快速发展时期

汉代是中国用香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汉代盛产香料的南方地区统一,丝绸之路的开通,促进了对外贸易的发展,大量香料得以从境外引入,使得中国人对香的使用进入到快速发展时期。

汉代国家的强盛,使得王公贵族的生活中加入了越来越多的享乐成份,熏香作为一种尊贵身份的象征,到了此时便自然而然地在上层社会中流行开来。考古发掘的汉墓中,各种香具是常见物品。广州西汉初期南越王墓中曾出土三件铜制熏炉。长沙马王堆一号墓中也发现了熏炉、熏笼、香枕、香囊等多种香具。有研究表明:“自西汉晚期到东汉期间,大约半数的墓都有熏炉随葬。”从中不难看出两汉熏香风气之盛。《后汉书·钟离意传》载:“蔡质《汉官仪》曰:‘尚书郎入直台中,……伯使一人,女侍史二人,皆选端正者。伯使从,至止车门还,女侍史絮被服,执香炉烧熏,从人台中,给使护衣服也。”可见当时用香熏烤衣被是宫中的定制。《东宫故事》写道:“皇太子初拜,有铜博山香炉。”这说明焚香在当时的宫廷中已然成为必不可少的官仪。

汉朝香料的种类较先秦有很大的增加。一方面,汉朝建立之后,不断开疆辟土,使得中国产香的地区越来越多。《太平御览》引《林邑记》记载:“朱吾以南有文狼,野人居无室宅,依树止宿,食生肉,采香为业,与人交市。“朱吾”是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设置的县,属于日南郡。说明了当时的边陲之地,早已存在以“采香为业”的人群,市场上有了香材的流通。另一方面,丝绸之路的开通,开启了中国对外贸易的历史。范哗在《和香方》序中说:“(香料)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由此说明大部分香料是从国外传入中国的。东汉史学家班固曾在写给自己兄弟班超的信中说到:“窦侍中令载杂彩七百匹、白素三百匹,欲以市月氏马、苏合香”。

熏香在汉朝也被当做敬神之物继续使用,《汉书》里就提到焚烧安息香可以“通神明”。而且,各种香料的药用价值,也被当时的人初步认识并得到利用。王族的墓葬中放入香料,既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同时也可以起到防腐的作用。《太平御览》引《从征记》说,刘表死后,其子将各种珍贵的香料捣碎,有数十斛之多(古代一斛为十斗),放人棺椁之中,据说后来墓葬被人挖开时“香闻数十里”。《水经注》也记载了这段故事,提到“墓中香气远闻三四里,经月不歇。”东汉诗人秦嘉曾给家中的妻子寄去香料,信中说:“今奉麝香一斤,可以辟恶气”,“好香四种各一斤,可以去秽”。

汉代宗教对香的使用也起到了推动作用。中国道教的教义里,仙人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以香气为食,所以道教的各种仪式中,经常采用熏香的方式。起源于印度、公元1世纪传入中国的佛教,更是历来主张用香。佛教盛行的南亚地区,是香材料的重要产地,那里的人很早就有用香的习惯。佛经中也曾多次提到用香的习惯,把香称作佛使。佛教香赞曰:“炉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香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

魏晋南北朝

香进入士大夫生活

魏晋南北朝时期交通更加便利,香料贸易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据南北朝梁任昉《述异记》记载,日南郡出现了专门进行香料交易的“香市”,南海郡则出现了采香的“香户”。随着香料种类的日益丰富,当时的著作中开始有了对香料、香品的介绍。三国吴万震的《南州异物志》、晋稽含的《南方草木状》等书中,有许多关于香料的记载。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也曾论及香粉的制作方法:“惟多着丁香于粉合中,自然芬芳。”南朝宋范晔曾撰有一本香学专著《和香方》,元代阴时夫《韵府群玉》记录:“范晔撰《和香方》三卷。”此书今已亡佚,仅留下一段自序,借用香料类比朝中人物。

香料种类和数量的不断增加,使得魏晋以来用香更加普及。据《太平御览》引《魏武令》记载,魏武帝曹操,在“天下初定”时,出于节俭方面的考虑,曾“禁家内不得香熏”,“以香藏衣着身亦不得”。但是后来为了房室清洁,也就“听得烧枫胶及蕙草”了。曹操还曾向诸葛亮寄赠鸡舌香。《魏武帝集·与诸葛亮书》中说:“今奉鸡舌香五斤,以表微意。曹操在临终时,遗嘱中特意嘱托将自己珍藏的香品,分给诸位夫人。曹操次子,魏文帝曹丕曾遣使东吴孙权处求雀头香(香附子)。事见于《江表传》《三国志》斐松之注,《太平御览》也曾引用过。

南北朝时期,后赵武帝石虎“作流苏帐,顶安金莲花,花中悬金薄,织成婉囊,囊受三升以盛香。”“帐之四面上十二香囊,采色亦同。”南朝齐东昏侯萧宝卷,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皇帝,生活奢侈。《太平御览》引《齐书》记载:“(东昏侯)拜爱姬潘氏为贵妃,金莲贴地,使妃行于其上,日此步步莲花耶。刻画雕彩,麝香涂壁,锦幔珠帘,穷极绮丽。”《陈书》中说,陈后主沈皇后“于光照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丈,并数十间。其窗牖、壁带、悬楣、栏槛之类,并以沉檀香木为之”。

此时香开始进入士大夫的生活,只是由于香料价格十分昂贵,能用的起的多是巨富之家。《晋书·王敦传))记载,东晋石崇“以奢豪矜物”,家中厕所“常有十余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沉香汁,有如厕者,皆易新衣而出”。同书《刘定传》记载,崇尚节俭的尚书郎刘寔,有一次到石崇家拜访,“如厕,见有绛纹帐,裀褥甚丽,两婢持香囊,寔便退,笑谓崇曰:‘误入卿内。崇曰:‘是厕耳。寔曰:‘贫士未尝得此。”

魏晋玄学的产生和发展,造就了人们崇尚简约淡泊、追求超凡脱俗的哲学思想,香烟缭绕的意境恰好与这种哲学思想相吻合。佛、道两教的进一步发展,神仙故事的不断传播,也给香带来了一些神秘色彩。《太平御览》引《世说新语》说,东晋时有个叫陈庄的人,“入武当山学道,所居恒有白烟,香气闻彻”;又引《续晋安帝纪》说,陈庄曾拜访魏兴太守郭宣之“去后郡内悉闻香,状如芳烟流散”。《梁书·韩怀明传》载:“(韩怀明)十岁母患尸疰,每发辄危殆,怀明夜于星下稽颡祈祷。时寒甚切,忽闻香气,空中有人语日:‘童子母须臾永差,无劳自苦。未晓而母豁然平复。”香气在这一时间已成为神仙的象征。

隋唐时期焚香开始普及民间

隋唐时期香料贸易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香料的普及在此时有了很大的改观。中国对外贸易的重心逐渐由陆路改为海路,唐代中期海上丝绸之路迅速发展,其时大食、波斯(大食的属国)的外商遍布沿海各港口,尤以广州最盛。到唐末,广州的外商数量已经十分可观。据史料记载,黄巢在攻陷广州前,勒索巨款不遂,所以在城陷时屠杀外商达十二万之多。正是通过如此庞大的外商群体,使得香料能够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

香料当时也已成为唐代许多州郡的重要特产。唐代刘觫的《隋唐嘉话》中记载:“谢眺诗云:‘芳洲多杜若。贞观中,医局求杜若,度支郎乃下坊州令贡。州判司报云:‘坊州不出杜若。应由谢眺诗误。太宗闻之大笑。判司改雍州司法,度支郎免官。”唐朝度支司为掌管财政收支和物资调运的官署。太医院要用杜若,糊涂的度支郎(度支司长官)就去向坊州调拔。坊州的判司(负责批转公文的小官)如实回报,结果升为雍州司法(主管刑法的官)。度支郎却被免了官。从这个故事可以清楚地看到,唐朝已经建立起从地方州郡向朝廷调运香料的制度。

香料的普及,使得隋唐时期用香的量非常大。《香乘》曾引唐代苏鄂的《杜阳杂编》说:“隋炀帝每至除夜,殿前诸院设火山数十,车沉水香,每一山焚沉香数车。……以甲煎沃土,焰起数丈,香闻数十里。一夜之中用沉香二百余乘,甲煎二百余石”。

宋陶榖《清异录》记载唐中宗韦皇后与皇亲国戚、权臣“各携名香,比试优劣,名日‘斗香。”当时日本受其影响,成为平安贵族模仿的竞香雅会。据唐代郑处海《明皇杂录》记载,唐明皇时期,宫内建有沉香亭,明皇与贵妃曾在亭上赏木芍药。这里的“沉香亭”应该是用能生成沉香树木造的亭子。另据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当时权倾朝野的杨国忠宅中有“四香阁”——“沉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筛土和为泥饰壁。每于春时,木芍药盛开之际,聚宾于此阁上赏花焉。禁中沉香之亭,远不侔此壮丽也。”

香料大量涌入使价格大大降低。所以隋唐以后,焚香开始慢慢地推广到民间。唐代的文人普遍用香,留下了许多咏香的诗句。如王维的“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杜甫的“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自居易的“闲吟四句偈,静对一炉香”。

到了五代,香的使用更加生活化,甚至赏花时也焚香助兴,而且还非常有讲究。如五代韩熙载提出:“对花焚香,有风味相和,其妙不可言者。木犀宜龙脑,酴醾宜沉水,兰宜四绝,含笑宜麝,薝葡宜檀。”足见这时的文人士大夫对香气的研究之细腻与高雅。

宋代用香发展至鼎盛

宋代发达的海外贸易、日趋成熟的香料运销机制,使得这一时期香的使用遍及社会生活的各方面,用香的群体逐渐扩大到民间,围绕香的制作和使用形成了一个发达的产业。文人普遍用香、制香,出现了许多论香的专著。文学作品中,对香的描写已经十分普遍。香在此时已经深入人心。

宋代的香料贸易空前繁荣。据全汉昇的《宋代广州的国内外贸易》一文记载,当时较为重要的香料贸易品有:龙涎香、龙脑香、沉香、乳香(熏陆香)、木香、蕃栀子、耶悉茗花(素馨花)、蔷薇露等。外国运来的香药,由各地的市舶司管理。市舶司就是后来的海关,始设于唐,负责海外贸易,到了宋代变得越发重要。广州、番禺、杭州、明州、泉州等地都设有市舶司。

在市舶司掌管的各种贸易中,香料贸易占有首要的地位,并且出现了专门从事香料运输的“香舶”。1974年福建泉州发掘出一艘宋代香舶,上面就装载有龙涎香、沉香、乳香、降真香、檀香等香料。宋代香料进口的数量是非常庞大的,据史料记载,北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仅广州一地所收乳香数量就高达二十多万公斤。

香料数量十分充足,使宋代香的使用得到很大普及。香与人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遍布生活的方方面面。北宋司马光撰写的《司马氏书仪》一书,记录了当时民间的通用礼仪,其中便多次涉及香的使用。书中有“焚香”二十二处,“香炉”九处、“炷香”八处,另外还涉及香酒、香盒、香匙等。北宋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多处描绘了与香有关的场景。最有代表性的是其中有一个香铺,门前立有“刘家上色沉檀楝香”字样的招牌。“沉”是指沉香,“檀”是檀香,“楝”则是指上品乳香。香铺中除了贩卖香料之外,也生产香的成品,如合香、棒香、香水等。香铺之外,市井之中还有一些与香有关的行业。据南宋吴自牧《梦梁录》记载,南宋都城临安有专门制作印香的人“每日印香而去,遇月支请香钱”。又如南宋周密《武林旧事》卷六“酒楼”条中,提到酒楼上“有老妪以小炉炷香为供”,称为“香婆”。

宋代香事如此发达,关于香的书籍也十分丰富。北宋初李叻编辑的《太平御览》中,就收录有“香部”三卷。其中列出香料共四十二种,并记述了许多与香有关的故事。周去非的《岭外代答》、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赵汝适的《诸蕃志》中,也都有香料部分的记载。另外,在《宋会要辑稿》《宋史》及各种宋人笔记中,亦可散见一些香料的名称。

宋代出现了很多“香谱”类的书籍。宋元之际陈敬在编写《陈氏香谱》时,所引用的各家谱录便有沈立《香谱》、洪驹父《香谱》、武冈公库《香谱》、张子敬《续香谱》、潜斋《香谱拾遗》、颜持约《香史》、叶庭珪《香录》等。洪刍(驹父)的《香谱》写于北宋末,分“香之品…‘香之异”“香之事”“香之法”四个部分。其中“香之品”部分记有四十三种香料,记载得很是详细。《香录》的作者,南宋叶廷珪,更是供职于市舶司,收集了不少第一手资料。他在自序中说:“余于泉州职事,实兼舶司,因蕃商之至,询究本末,录之以广异闻。”而《陈氏香谱》则是一部博采宋代诸家成果的集大成之作,是研究宋代用香历史的一本重要参考书。

宋代文人中盛行用香,黄庭坚曾自称“有香癖”,苏轼曾亲自制作了一种篆香赠与苏辙作为寿礼,陆游则作有《烧香》诗。在宋代的诗词之中,自然不乏有写香的佳句,如晏殊的“翠叶苍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欧阳修的“沉麝不烧金鸭冷,笼月照梨花”;李清照的“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陆游的“一寸丹心幸无愧,庭空月白夜烧香”。“焚香静坐…鼻观心参”,宋代文人已将品香升华为生活的艺术。

宋人用香上自朝野,下至庶民,甚至影响到周边的国家。正如台湾学者刘静敏在《宋代<香谱>之研究》一书中写道:“宋人善香风尚,不限于中土,流风所及,邻国高丽与日本也熏染焚香风雅。从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十三记其兽炉,所焚笃耨、龙脑、旃檀、沉水之属,皆宋朝廷御府所赐。而日本京都的经冢出土一批宋代南方地区所产瓷香盒,青森与镰仓出土各种元代龙泉窑香炉等,都说明宋代用香风气远播。”

元代对外贸易中香料仍是主要的商品。《马可·波罗游记》中曾提到中国人从印度贩运香料,满载而归。元朝的宫廷中很注意养生,用沉香、麝香、檀香、龙脑等二三十种香药,配制成“异香丸”,每日服用,能使人健康,身体发出异香。元人还在沐浴时用香料煮水,增加身体的柔润香气。元杂剧《谢天香》细致的描绘了妇女用“熬麸浆细香澡豆”沐浴的场景,更证明元代除熏香外,采用香药煮水沐浴很普遍,也很盛行。在今天南方有些地区,老百姓仍爱用生姜、鲜花泡水沐浴,既除湿气,又香身体,还使皮肤细腻润滑。

明清香文化发展成熟

明代成祖朱棣为开拓海外航线,取得对外贸易的主动权,于1405年起令郑和率领两万余人的庞大船队七次下西洋。船队曾到达南洋、印度洋沿岸以及波斯、阿拉伯等三十多个国家。沿途用丝帛、瓷器、茶叶等中国特产与各国进行交易。香料是交易回来的主要商品,包括檀香、龙脑、乳香、木香、安息香、没药、苏合香等。这些香料除供宫廷使用外,大部分被销往各地。由此可知,明代是中国香文化发展的成熟期,香的使用更为普及,手工制作的线香开始广泛使用,并已形成了成熟的制作技术。《本草纲目》中记有“使用白芷、甘松、独居、丁香、藿香、角茴香、大黄、黄芩、柏木等为香末,加入榆皮面作糊和剂,可以做香‘成条如线”。这一制香方法的记载是现存最早的关于线香的文字记录。

除了用香、制香的发达,明代学者对香的研究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继宋代大量出现香谱类著作之后,明朝末年出现了一部集历代香谱之大成的作品,即周嘉胄的《香乘》。据周嘉胄在该书《自序》中所云推测,周“好睡嗜香,性习成癖”。《香乘》初成于万历戊午年(1618),当时全书只有十三卷。后来,作者认为过于简略,疏漏较多,于是广泛搜集香之名品、典故及鉴赏之法,旁征博引,一一具言始末,积二十余年之力,编成此书。于崇祯辛巳年(1641)刊出,作者自为前后二序,另有李维祯序言一篇。是书一共二十八卷,采集十分繁富,编次条理分明,代表了我国古代香学研究的最高成就,也为中国传统香文化做了一次总结。

明宣德三年(1428),宣宗皇帝差遣能工巧匠,以黄铜为主料,制造了一批精美的铜制香炉,这就是著名的“宣德炉”。

清代建国之初,为防范台湾郑氏反清势力,东南沿海实行海禁,仅允许广州“一口通商”。17世纪晚期,康熙皇帝平定了三藩之乱和收复台湾岛之后,清帝国进入繁盛时期。康熙二十四年(1685)开海通商,在东南沿海设粤海、闽海、浙海、江海四大海关,海上贸易得到发展。但1757年乾隆皇帝上谕“口岸定于广东,洋船只准在广东收泊贸易”其他三口岸被关闭,从此中国又遭遇了长达两个世纪的闭关锁国,海外进口的香料、木材等物资因之减少,如沉香、紫檀木,在乾隆时期就已经十分珍贵。但是明代制香技术的成熟,线香在民间的广泛使用,延续至清代,焚香、熏香早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此时线香、篆香仍普遍使用。高品质的香料,如沉香、檀香、龙涎香、麝香等,一直以来都是皇室贵胄、商贾巨富的消费品,海外进口虽然受限,但不会影响到这些人的奢侈需求。合香用沉、檀、龙、麝香料之外,多用的是香药一类的香材,亦可以就地取材,不会影响普通人的使用。

据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八月的《香行记事碑》记载:“自来香行原有公会。祈觳坛关圣帝君神前进香。其来久矣。其中举意,虔诚尽心……。”捐助香行店客铺号众多,其中香号、香末行、榆面行等多达八十五家。香行店东有:(香末行)金克圣、朱凌桂、仉世祥、冯国瑞、任廷贵、金彪、王文口。(香面行)田宏圣、可孙珍、田梁贤。

从《香行记事碑》所录香行赞助主碑的人名、字号可知,清代制香、售香等方面分工细致、明确,分布地区广泛。仅从北京一例,便能了解清代用香普及的概况。当然,此时已不能与隋唐时相比,隋炀帝过年一个晚上用二百乘沉香、二百石甲香,粗放的焚烧一夜。千多年后的清代,人们对香已不是单纯地气味上认知,早已升华到了精神世界。

清代况周颐《眉庐从话》记载:“每岁元旦,太和殿设朝,金炉内所燕香名‘四弃香,清微澹远,迥殊常品,以梨及苹婆等四种果皮晒干制成。历代相传,用之已久,昭俭德也。”《钦定上旧闻考》记载了许多乾隆皇帝咏香的诗句:“金鼎烟中三殿曙,林钟律裹八音披”“疃咙晓阙放芙蓉,香拥金炉露气浓”、“晨曦炯炯洁斋宫,一缕炉烟散绮栊。”御书联:“篆袅金炉,入座和风初送暖;花迎玉佩,映阶芳草自生荣。”“四壁图书饶古色,重廉烟篆挹清芬”。清代的小说、笔记等作品中,记载了许多“鼻观”的文字。曹雪芹《红楼梦》、清蒲松龄《聊斋志异》等名著中,都有对香的记载。特别是清光绪年间刊印的绘画插图本的《聊斋志异》,全书四百三十九幅图画,其中三十六幅绘有与焚香、熏香有关的各式香炉、熏炉。再现了中国古人品香、用香的场景,为我们研究中国古代香学提供了直观的生动资料。

近现代香文化几经沉浮

1912—1949年短暂的三十余年中,国人经历了重大的历史变革,传统文化的发展受到极大的影响,香文化也不例外。这时期熏香只在少数遗老、知识阶层依稀存在,更多的是普通人的宗教用香。在民国笔记小说及一些文人遗留的文字中,还有些许对香的记载。如马叙伦《石屋叙审》中记载有《金鱼唱和词》哲如:“兽炉香里日偏长,独自倚楼惆怅”。点滴诗词透露出近代文人对香的依恋,品香在当时仍然是生活艺术。

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后,人们的生活自由、安定,少数老知识分子重拾旧日生活情趣,延续了熏香的习惯。如鄙人父即旧文人,出生于19世纪末,熏香是他生活中的平常事,无论读书、写字、会友,都会制一款篆香。当时用的香面是家中旧存的沉香,也自制合香,那是在西四牌楼同仁堂选购的霍香、香附子、白梅花之类的药香料配制而成,用纸煤子余火点燃篆香,别有一番情趣。1966以后,那段特殊时期,家里的文玩旧物如沉香山核桃形暖手、香炉等被破了四旧,当然熏香也在家中消失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1949年以后熏香的确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以北京为例,原北京广安门内报国寺西夹道有一个大院,1958年那里仍有“广内制香厂”,1962年以后迁至广安门外。这家香厂曾生产大众的生活用香,如驱臭的芭兰香、熏蚊虫的卫生香等。1978年几个小厂合并,变成了“广内光娜日化厂”。

改革开放以后到21世纪初期,国家经济快速发展,人民生活越来越稳定、富裕。特别是近些年,随着国内收藏热的升温,兼具观赏和药用价值的沉香开始成为收藏界的新宠。市场上好的沉香每克售价可达几千元至上万美元不等,由此可见人们对沉香的喜爱。

一块小小的香料,之所以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是因为它有着十分丰富的文化内涵。沉香热的背后,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用香的历史,以及由此形成的“香”的文化。特别让人欣慰的是,几乎消失的中国几千年的香文化,在今天重新被人们捧起,仔细地审视、鼻观,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香的文化正在被国人继承和发扬光大。

(责任编辑:阮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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