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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谁家无名鸟 今入拍场秀“真”禽

时间:2024-06-05

萧 浦

俗语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拍卖市场变化之快,发展之奇,让人目不暇接,惊叹不已。

2002年春拍中,一幅标为宋徽宗赵佶绘制的《写生珍禽图》拍出2530万元的天价,又宣称流向了某些“爱国人士”最不愿意看到的归宿:美国波士顿博物馆(据台湾某杂志载)。

有人痛心疾首地悲叹这一“国宝”又让国外博物馆买去,没有留在祖国,转而愈坚定地认为《写生珍禽图》必是宋徽宗赵佶的亲笔真迹。也还是在这一时期,大陆上的民间淘宝大军愈加壮大,近抵东瀛,远赴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诸国把刚刚开启的海外回流文物艺术品大门开启的更大。

近期适逢两兽首风波未平之际,国际上最著名的中国当代艺术投资者比利时的尤伦斯先生的收藏即将在大陆拍卖,让人们惊奇和不解的是那幅《写生珍禽图》仅隔6年后,竟然惊艳现身其间。我们不知道《写生珍禽图》是根本就没有卖给波士顿博物馆,而是某个神秘买家虚晃一枪,出于某种商业目的给我们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美好去处——美国波士顿博物馆,还是尤伦斯先生像我们之中的某些“爱国人士”一样,有着同样的“国宝”情结,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参加中国当代艺术推广建设,发扬着国际主义精神,还怜香惜玉地钟情中国古代绘画艺术?他才是当年《写生珍禽图》的真正买家。

如果真是这样,不仅当年人们关注的《写生珍禽图》是一幅不折不扣的仿品,就是波士顿博物馆这个响亮光鲜的买家如今变成了尤伦斯也是可以让我们展开遐想的翅膀,续写一篇精彩的拍场传奇。

时隔6年,《写生珍禽图》又重现江湖的时候,还会有人追捧它吗?还会有多少人依然坚定地确认它为宋徽宗赵佶所画呢?辨别赵佶作品的真伪就要先确定可参照对比的真迹,今天世界各地收藏的赵佶款各类书画作品数量不少,但其中有多少款画为真品,众口莫衷一是。

我认为,《祥龙石图》《柳鸦芦雁图》《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摹张萱捣练图》等为数不多的画作可定为赵佶真笔。

《祥龙石图》上的赵佶瘦金书题跋中有“亲绘缣素聊以四韵纪之”句,别于“御制御画御书”之作,明确了自己亲自在绢上绘形、题诗、书画笔墨特点水平一致,可信度极高。而《柳鸦芦雁图》的笔墨勾皴染点特征与《祥龙石图》十分一致,且有南宋乾道三年(1167年)和乾道七年(1171年)的题跋及多方后代钤印流传有绪可靠,应属真迹无疑。

《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和《摹张萱捣练图》传承有绪,笔墨设色功力深厚,符合前两幅作品的笔墨技巧水平。更为重要的是两幅画均有金章宗完颜璟亲笔所跋“天水摹……”(天水代宋徽宗赵佶),金章宗完颜璟深爱汉文化,两图题签为其所摹写宋徽宗“瘦金书”。徽钦两帝被金人所掳至完颜璟登基,时间跨度63年,他完全应知道两图作者。“天水”尚可称之为胜者对败者的尊称,内容是可信的。

今现拍场的《写生珍禽图》与之相比,是不是水平也很高呢?

若见过《写生珍禽图》原作,又见过大小开本不同的印刷品,就会产生原作不若印刷品精致,放大的印刷品不如缩小的印刷品精彩的感受。这正是作品本身水平低的一种特殊体现。

细观《写生珍禽图》笔墨特征,多处用笔迟滞、犹豫,而有的用笔快处则又显得粗糙,部分勾线皴擦的线条排列比较混乱,用墨的浓淡、干湿、深浅无过渡层次,有些局部用笔比较生疏,甚至出现了宋人经典绘画作品中从未见过的败笔。

《写生珍禽图》“蕣花笑日”片段中,鸟眼睛的外轮廓线条运笔生涩,不连贯,头部和胸前淡墨画的羽毛用笔比较凌乱,深浅层次变化生硬,背上羽毛层次构图草率。多处以染代笔,而宋代花鸟画中,鸟的羽毛往往是用浓墨中锋勾勒轮廓后,仔细地将羽毛一根根地画出,复以浓淡墨罩染,骨肉丰富。而《写生珍禽图》的画者,不知是自认为功力不足,还是贪图省时省力,原本应一笔一笔的细细勾画,改成了用墨色渲染来突出层次变化。

类似败笔,几乎出现在全画中的任何一个部分。如在“翠筿喧晴”片段中,同样存在着用笔用墨粗糙生疏的笔病。左侧鸟儿举起一爪搔羽之态,双勾鸟爪造型显得死板呆滞,右侧鸟爪紧抓竹枝,但用笔软弱无力,鸟背羽毛层次用笔凌乱,仅以淡墨双勾出的一只简陋雀腿,中部突起隆肿弯曲,十分难看,就连当时画院的学生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对比《柳鸦芦雁图》中鸟的腿、爪画法,有天壤之别。这难道会是那个仔细观察孔雀开屏时先抬哪只脚的赵佶所画吗?鸟足所抓竹枝,粗细不一,运笔生涩,方寸之距,腕力软弱之态毕现,还看得出“瘦金书”的铁划银钩之力吗?两鸟身上羽毛深浅层次变化已简化到点染之法,远观虽有工笔绘画效果,近看已面目全非。鸟儿的尾羽由数笔淡墨破锋画出,用笔中有重复,晃动之病,起笔处墨色涸开显示出作画者尚未熟练掌握画纸与水分晕化程度的变化规律。同样的错误还出现在“白头高节”的片断中,“白头高节”左侧鸟背羽毛层次,宛若近现代的小写意花鸟画画法,而这种画法在两宋时期还未出现,也不见有同类画法的作品见诸于世。

在“碧玉双栖”“淇园风暖”“白头高节”“翠筿喧晴”等片段中的竹枝、竹叶画法,也可以看到许多笔墨特点的初级不足。如每片竹叶用数笔勾填而成,大多数竹叶边缘笔触毛糙,并有运笔时不应出现的起伏,这与《写生珍禽图》所用半生半熟类纸性毫无关系,这类用纸更有利于运笔仔细从容,更因作画者对手中毛笔笔锋所用材质特性及作画时蓄墨量、墨中水分的比例控制以及运笔的速度、方向对纸性的掌握等方面还存在着功力不够的缺陷。

例如几片竹叶叠压时,或用叶间留白表现层次,或用竹叶墨色深浅变化表现层次。《写生珍禽图》选择了前者,在竹叶间用细细的“留白”来表现。画法很简单,勾完竹叶轮廓后填墨时别把预留的“白隙”填满即可,但此种方法易形成形连气断之病,如画者水平不高在隔开的竹叶接笔时发生误差,影n向整体效果,而《写生珍禽图》作画者,在此暴露出了他的笔墨功力不足之弊端,如“碧玉双栖”“翠筿喧晴”。

从“翠筿喧晴”中的数处竹叶上可以看出,作画者勾画竹叶运笔时行至竹叶尖端时出现了明显的回勾现象,这种用笔未见于宋人画中,且画法并不雅美,同时也暴露出作画者行笔的不良习惯,这类败笔往往是由长时间用笔习惯养成的。这类败笔的出现说明了《写生珍禽图》的作画者,没有受到过严格正确的绘画方法训练,作画时心浮气躁,急于求成。上述两点皆证明了这不是一幅宋人画作。

从“翠筿喧晴”的片段上,在仅不到十厘米长的竹枝线条上就出现了明显的笔病,竹枝线条在颤抖的运笔中忽粗忽细,平直都做不到,线条勾勒水准仅相当于一个初学者,如果这真是宋徽宗赵佶的真笔,我们完全可以据此推断所有那些赵佶款的书画作品应为“赝品”,因为它们与《写生珍禽图》相比水平太高了。

“薰风鸟语”片段中,一鸟立于花卉间,花卉先用较浓墨勾出叶脉和轮廓后,用淡墨染出花卉和枝叶的阴阳明暗,但其墨线勾的草率和软弱,墨色的色阶变化很少,位置感不强,层次显得有些混乱。

《写生珍禽图》的笔墨技法并不高,但不能据此一厢情愿的推论其是赵佶的早期作品,因为其中许多缺陷和败笔,是一个擅画者的习惯性错误,有别于初学者的不成熟生拙用笔。画中原本有许多精彩动人之处,却毫无生动完美之态,这正是《写生珍禽图》的作画者自身缺乏对物写生的功力,只是重复着前人的图式,机械被动地对摹所至。当我们今天称颂赵佶提倡绘画应对景写生,仔细观察自然界各种事物,不同时期所发生的微妙变化,推动了宋代绘画艺术水平极大向前发展时,还会有人相信《写生珍禽图》是赵佶的亲笔所画吗?

《写生珍禽图》所用的部分笔墨技法,最早出现在元代中期的花鸟画家王渊和边鲁的绘画作品中,如果宋代真出现了这种技法,又为当朝皇帝所擅,那么,呈现在我们今天面前的北宋时期绘画面貌就要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印鉴真伪和装裱时代

在对《写生珍禽图》上所钤印章进行观察后,不难看出真伪相杂。《写生珍禽图》钤有赵佶用印数方、梁清标印数方、安岐印数方,乾隆皇帝诸印,嘉庆皇帝一印。梁清标、安岐、乾隆皇帝、嘉庆皇帝用印确为真印,并能从多方得以证明。但画上所钤双螭玺“宣和”印“政和”印、“御书”残印相互之间在印色、刻印风格上存在着差异。其中,双螭玺和“御书”残印在印色深浅和制印风格上一致,而“宣和”与“政和”两印则特征相近,印色不同说明了非一次所钤,不知道一幅画上一个人的用印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客观上一幅画作同时钤印并无本质的差异。打印时印泥多少,手劲轻重产生的变化并不明显,而《写生珍禽图》上赵佶所用印的变化,首先缘于多次装裱,次因非同时钤印而成,而这四方印是真是假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水落石出。

如果《写生珍禽图》并非宋徽宗赵佶,或是某个宋人所画,那么,谁还会把赵佶的真印钤上,反之,会有人把伪印钤于真画上吗?

《写生珍禽图》上曾钤有“御书”和双螭玺,其后的装裱时“御书”印被裁大半,双螭玺残存,这从画上所有的骑缝双螭玺印痕上,都能清楚地看到骑缝的双螭印纹饰有明显的错位现象。骑缝印是钤盖在两张以上的纸绢接缝处的印痕,未经变动的印痕,其纹饰是连接在一起,不能有丝毫的错异。而重复装裱时,水作用下纸绢伸张和干后的收缩会导致原本一体的纹饰发生错位。双螭印痕的明显变化,说明《写生珍禽图》在装裱好钤印后,又经过了重新装裱。而画卷的引前和卷尾骑缝处钤盖的“宣和”“政和”两印,印痕清晰,无错位痕,说明《写生珍禽图》在钤上“宣和”和“政和”两印后就从未拆裱。

从画心用纸与裱边的黄绫上骑缝钤盖的北宋“宣和”“政和”两方年号印。(见“杏苑春声”片断)文字纹饰痕迹清楚,连接顺畅,除因卷边黄绫因略高出纸面产生的细微间隔外,丝毫无异,与旁边的梁清标、安岐诸印因骑缝产生的差异特点一致。而钤在骑缝处与双螭玺对应的“安氏仪周书画章”则能证明《写生珍禽图》在入藏梁清标处后就从未揭裱过,这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写生珍禽图》卷首尾两侧的北宋“宣和”“政和”印和梁清标、安岐、乾隆皇帝、嘉庆皇帝印痕都显示出这个手卷自北宋起至今从未经过拆揭,而双螭印却显示出了画卷曾被重裱过。如此矛盾的关系说明如何据此认定此两印为伪印,就不难推断出钤印者的“良苦用心”,进而完全有理由怀疑“御书”残印及双螭玺的真实性。

《写生珍禽图》这卷水平不高的绘画作品,在配上几方后人伪造的宋印,已经让任何溢美之辞显得苍白无力。当年钤“宣和”“政和”等诸印之人,一定对这幅画卷的真实面目有着清楚的认识,只是历史的长河把这重重迷雾中的真相带的越来越远。

也许有人会反问,难道安岐、梁清标、乾隆皇帝这些书画鉴藏大家会看错吗?

他们确实在书画鉴赏方面很有功力和成就,但世间没有百分之百的正确。而《写生珍禽图上》确实出现了证明他们判断错误的瑕疵。

在“蕣花笑日”片段中左侧花枝上,出现了一个未能完美修补的伤残,这个大约5平方厘米面积的圆形残破处,不仅证明了《写生珍禽图》曾经两次以上装裱,并非原装,还证明了有人试图以此来暗示什么?

令人奇怪的是,如此之小的伤残对于稍有裱技者即可裱残如新,而技高者更能做得天衣无缝,瞒天过海,缺失处可补纸重绘,全色后毫无察觉,可此伤无残无缺仅将原纸对齐即可,但装裱者虽将原纸补上,却将花卉枝干的纹饰沿伤损处错开,只要观者仔细查看,即能发现。这明显的故意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曾闻古人作伪时因各种原因,会留下一些破绽给后人,从此卷看来真是这样,由此可见,《写生珍禽图》不仅是一幅水平并不高的花鸟画,还是一件充满了悬念和迷雾的尤物,更是一件启发人教导人的辨伪教科书。

任何一件能传承到今天的古物都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精灵,尤其是《写生珍禽图》。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从2002年的高调现身以来,宋徽宗赵佶,波士顿博物馆,尤伦斯……,一个个闪亮曲折的变化轨迹令人目不暇接。其间,一场诉讼,在一个报社,一个拍卖行,许多人牵扯其中,还有《写生珍禽图》是否在那个神秘的美国波士顿博物馆沉睡了6年?历史就是这样吊诡。金章宗跋赵佶摹《捣练图》现就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美术馆,它们相隔的很远吗?

绘画是高雅的艺术,尤伦斯先生在培育“中国当代艺术”时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当今天充满了无限悬念和玄机的《写生珍禽图》择机而释,一个充满了神秘和神奇的当代艺术收藏推手择时释藏,其背后的故事和代表意义应是相当的丰富,不仅像尤伦斯先生说,现在把它归还给中国人民那么简单。

《写生珍禽图》隐身的6年间,人们对《石渠宝笈》著录过的作品和海外回流的文物艺术品,逐渐从狂热追捧回归理性,而金融危机的到来,又给人们在理性认识的同时,体会到冷静的重要。《写生珍禽图》虽然不是宋徽宗赵佶的真迹,但仍不失为一件有着一定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古代绘画作品,尤其是同时展出了一幅近现代工笔花鸟画家于非闇的《写生珍禽图》临本。两者相比。于本仅得三分形似,尚不及原画精彩,可见当时于氏的写生和临摹功力尚低,其他跋中认为《柳鸦芦雁图》为赝,同时说明了鉴识水准的不高,由此可见,对一幅绘画作品真实身份和水平的优劣的鉴别本是复杂和艰苦的,人的才智、悟性、习惯与利益交织于一起,使原本就曲折多变的历史更加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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