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物流落美国之谜

吕雪萱

2019年2月28日，美国联邦调查局（FBI）跨国组织犯罪部门负责人强生把361件中国文物转交给中方代表。这是美国归还中国文物最多的一次。该局透露，联邦调查局探员搜查了91岁的米勒位于印第安纳州家中，缴获7000多件文物。实际上，调查人员从米勒的农舍中移走了超过4.2万件文物。这些文物是他过去60年在世界旅行中收集的。由于米勒已去世，调查人员无法得知米勒是如何收集、运回这些文物的。

究竟有多少中国文物藏在美国，至今仍然是一个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估计，全球47个国家的200多家博物馆藏有167万件中国文物，其中美国博物馆收藏最多。除了博物馆收藏外，美国还有许多私人收藏者。纽约时报前记者及主编麦尔2015年出版《中国收藏者》一书显示，早在1785年，美国商船就开通了纽约至广州航线，美国商人就在中国收集中国文物，其后许多职业探宝人或组团或接受派遣前往中国收集。

据文物拍卖公司和征集者透露，中国文物主要由四类人带到美国：美国传教士、驻华军人、文物收藏者以及早期移民美国的中国高官、富人和皇族等。

91岁藏家 非法运入美国

据印地安纳星报网站报导，联邦调查局探员在米勒家中发现，他收集的中国文物包括陶器、雕塑、盔甲、雕像和工具。由于这些文物没有出入境纪录，调查人员推测，“米勒的文物是非法的或不正当的”。

米勒在印地安纳州鲁西郡长大，并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加入陆军预备役，自称“帮助制造原子弹”。他在印第安纳波里斯市的海军航空电子中心工作期间，与他的教会一起旅行，并参与考古挖掘。随着时间的推移，米勒带回越来越多的文物。米勒将它们分别藏在家中、另一栋空屋以及他的其他物业中。

美国联邦调查局艺术犯罪小组探员卡本特没有透露米勒究竟是如何把文物带进美国，只表示在过去几十年里，边境管制比较宽松。卡本特说：“物品运回美国可以追溯到1950年代至1970年代，当时很容易带着文物进关。”他说，海关需要处理很多威胁，包括寻找枪枝、毒品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许他们没有接受过足够的培训来搜查文化财产。

联邦调查局在2013年收到举报，已经与米勒面谈了几个月，并在2014年4月去米勒家搜查。不过，米勒在调查一年后的2015年去世，因此没有受到指控。卡本特解释，“调查完成前，米勒就去世了，而且米勒一直与联邦调查局合作”。

主要途径 由美国人带回

曼哈顿爱嘉福拍卖公司是美国第一家艺术品网上拍卖平台，由美国知名艺术品鉴定专家梅森于2003年创立。该平台德州分公司负责人梅森三世（Lark Mason III）说，公司主要拍卖中国文物，拍品来自藏有中国文物的美国家庭。

他说，其父梅森1979年至2003年在苏富比拍卖公司担任鉴定师、中国艺术部高级副总裁，曾翻译中国明代家具专家王世襄的著作。“他1996年就参加公共电视台（PBS）的全国鉴宝电视节目，成为美国的知名专家。”因此，许多艺术品收藏者认识他的父亲，若要出售藏品，会先给他父亲打电话。

这些收藏者分为以下几类：第一类是曾经去中国的美国传教士。传教士长期在中国生活，平时收藏文物，一旦回到美国，就把这些东西带回美国。第二类是二次世界大战时驻在中国的美国军人。“抗战胜利后，他们回国前，因为中国艺术品很便宜，而且每人可以免费带东西，于是许多二战军人及其家人带回许多中国艺术品。”第三类是1972年尼克松访华后，美国人开始前往中国购买艺术品。第四类是在美国住了很多年的华人移民，据说有的是国民党的高官后人，有的是清朝皇族的后代。“有人先把东西带到台湾，后来又带到美国。”

他经常接到这些收藏者后人的电话，邀请他去他们家里看藏品。他说，常有“惊人发现”。有一次，他去一个收藏者家里，主人正在忙，让他随便看看。“我一看，我坐的椅子是黄花梨的。”那家人还说，如果看不上，就准备把这些东西当作垃圾丢了。

还有一次，他应邀去一个收藏者的女儿家里看画，打开一看，吓了一跳。“第一张画是齐白石的，第二张画还是齐白石的。”另外两张画是李可染的。这个收藏者说，1942年，她妈妈去中国参加抗战，从齐白石手里买下这些画，当时花了20美元，加上李可染的两幅画，一共才30美元。“我付给收藏者女儿二、三十万美元。”

他说，他们拍卖行还收过一张紫檀木椅子，经鉴定来自颐和园，由传教士带回美国。他认为，如果这把椅子不来美国，也许会在文革破四旧中被毁。“听说，中国文革中毁坏了不少文物。”

达官贵人 带着文物移民

中国嘉德美国办事处首席代表何冶纯说，流到海外的中国文物很多，有家庭传承的、有购买的、有交换来的，也有盗墓得来的。他说，中国嘉德在北美设立办事处，除了征集拍品外，也协助中国国家级博物馆做文物回流工作。

美国是一个中国文物的集散地。在1949年前，许多达官贵人携家带眷移居美国，也带来文物。他举例说，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龢的后人在1949年以前离开中国大陆，把私人收藏带到美国。翁同龢既是帝师，又担任过清政府高官，本人也喜欢收藏，因此他的私人藏品有很多珍贵文物。

他说，几年前，翁同龢的第五代孙翁万戈透过中国嘉德将一套重要的宋版书转让给了上海图书馆。“虽然我们是一家拍卖公司，但也帮助联系重要藏家向博物馆捐赠文物。”不久前，翁萬戈将家藏全部捐献给波士顿博物馆。据波士顿博物馆称，这是该馆收到的“最大一笔私人捐赠”。

有些华人收藏者已经过世，其后人要处理上一代留下的中国文物时，并不都为了钱，而是有一种中华情怀，希望能把文化瑰宝传承下去。有人透过拍卖方式把收藏品转交给买家，有些“托孤”的意思。“他们的后人多数是美国长大，对这些中国文物不太了解，所以愿意将这些文物交给更喜欢的人保存。”有的收藏者后人年岁已高，也很着急，希望给文物找个更好的归宿。

梅森三世说，他还从台湾来的将军手里买过一些乾隆时代的中国古画以及一些瓷器。他表示，许多收藏者喜欢乾隆时代的东西。

为换外汇 六十年代出口

Frank是上海人，1962年先到香港，1967年再来美国。“一开始，我什么工作都干。”1970年，他遇到一位美国收藏協会前会长。“会长一席话点醒了我，才开始做中国古董生意。”于是，他成立一家公司，名字叫做“Two World”（两个世界），做美中之间的古董贸易。“我的客人都是老外。”

当时，许多香港公司做中国古董的买卖，把中国古董运到美国，而且价格很低。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后，美国掀起一股中国热。1980年，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后，中国艺术品进出口公司专门出口中国艺术品，想赚外汇。他进口中国艺术品主要有三个渠道。一是从香港进口;二是欧洲，从英国进口;三是从中国直接进口。“我们去北京、天津和上海挑选中国艺术品。”

当时，中国政府规定只能出口清朝同治以后的艺术品。在做生意的时候，如果看到好的瓷瓶，他就会自己留下几件，因此积攒了许多中国艺术品。为了服务美国客人，他要对这些艺术品进行加工。例如，他用中国古瓷瓶做台灯，美国人很喜欢，就会买。

纽约收藏协会会长高逢安说，纽约收藏协会成立于2001年，会员都是餐馆、衣厂、珠宝店、招牌公司的老板，喜欢收藏中国文物。他拿起一件玉石说，这是一个会员收藏的高古玉，收藏时不知道是什么，后来从中国新闻中得知，这是一个C型玉猪龙，辽宁出土的，被认为是红山文化的代表。“中国华夏银行就用它做标志。”他说，这个C型玉猪龙长约16厘米，而中国收藏的那个C型玉猪龙有26厘米长。

他说，中国过去30年建设了很多大楼和高速公路，这些工程都需要挖地，结果挖出很多古董。“许多中国人得到这些东西后，就往纽约运，知道纽约有市场，可以卖个好价钱。”他说，卖家以为这个高古玉是件艺术品，并不知道它的实际价值。来自广东的他表示，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纽约市场上出现很多中国古代瓷器、明清家具和唐三彩及古玉，要价才几十块钱。“许多华人老板有点闲钱，就买古董。”

美国专家 远赴中国探宝

纽约时报前记者及主编麦尔于2015年与人合写了《中国收藏家：美国对亚洲艺术珍品的世纪狩猎》，这本420页的专著详细描写了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机构和个人收集中国艺术珍品的历史。

美国拥有众多中国文物，并非偶然。1856年至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圆明园被毁，许多文物流落海外。1900年，义和团运动导致外国军团入侵，皇室逃离北京，中国珍宝遭抢。1901起30年间，多位美国职业探宝人到中国，他们甚至去了龙门石窟和敦煌，寻找文物。

1930年代被称为收集中国艺术品的黄金时代，多位职业探宝人常驻北京，收集中国文物，包括龙门石窟的文物。

其次，美国学者很早就建议博物馆收藏中国文物。1838年，美国第一家中国博物馆在费城开设。1845年至1847年，波士顿大中国博物馆举办展览。1870年，波士顿精品艺术博物馆建成，成为美国最重要的亚洲艺术品收藏地之一。同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建成，于1915年成立亚洲艺术部。1886年，华特斯在拍卖会上以1.8万元买下一个桃花瓶，震惊收藏界。1898年，哈佛弗格博物馆建成，以捐赠者弗格名字命名，其财富来自与中国的贸易。

再者，一些美国富人喜欢收藏中国古董。1913年，J.P摩根在罗马去世。他收藏的中国皇帝使用的瓷器系列由Duween出售。1915年，小洛克菲勒由其父亲提供200万元，买下J.P摩根的瓷器。

另外，美国政府也鼓励收藏。例如，1909年，美国国会颁布了Payne-Aldrich法案，免除了100年以上艺术品的进口税。

2015年3月，佳士得拍卖了85岁的纽约商人艾尔斯华兹的藏品。他在曼哈顿第五大道上的22间客房中藏满了亚洲艺术品，被称为“明代之王”。此次拍卖的收入为1.34亿元，几乎是预期的3500万元的四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