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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以军:卡夫卡在阳明山

时间:2024-06-18

欧阳诗蕾

年度风尚作家

三十多年的写作,骆以军向来以繁复枝蔓为能事。《西夏旅馆》的族裔绝灭纪事,《女儿》的性别伦理狂想,到《匡超人》里自身病征与文明乱象乱针刺绣。但他值得作为标杆的恰不是绚丽笔意,而是小说家的职业精神:专心致志地写作(而不是俗务缠身),文字里抛弃体面的坦诚(而不是光鲜亮丽吃老本)。许多获盛名的同辈作家不写或写不出更好了,他53岁,仍在纸上继续冒险。

骆以军

1967年生于台北,文学作品有强实验性与独创性,“伪自传私密故事、接力式的碎片故事、诡谲颓废的意象、人渣世界观”,哈佛大学教授王德威称其书写特点为“注册商标”。

作品包括《匡超人》《西夏旅馆》《女儿》《月球姓氏》等。曾获红楼梦奖(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首奖、联合报文学大奖等多个重要文学奖。

这天凌晨1点,作为《智族GQ》年度作家的他才配合完成杂志拍摄,凌晨2点多回到家,又失眠。过去3年,接连大病的骆以军在“卡夫卡式”的医院周旋问诊拿药,同时如极限运动般写小说——他今年在大陆出版长篇小说《匡超人》,现实困境如《儒林外史》《西游记》在书里乱针刺绣。“不能再‘极限运动了……现在像一个破洞的玻璃缸,补着但渗水,小心翼翼。”去年他被确诊出重度糖尿病,一天打三针胰岛素。

可这天下午,作家又去找小旅馆写作了,这些年他用笔写在纸上,再输入电脑。三十多年前还没电脑时,大学生骆以军在宿舍所在的阳明山手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卷。今年他在写《爱在瘟疫蔓延时》:如薄伽丘《十日谈》,世上仅剩的几位瘟疫幸存者互相讲故事。许多获盛名的同辈作家已经不写了,或写不出更好的了。而53岁的骆以军似乎才从山上下来,“为了想象中的那个还没写出,或永远不会写出的长篇。”依然像过去三十多年的一个如常下午,回桌边展开一张白纸。

“可以了!”下午3点15分,在旅馆坐下的他准时蹦出信息。采访是关于他今年回忆基石的一个时刻,现在,这支笔还给作家——

年中时,我在电脑看了一部电影《花落花开》,讲述法国素朴艺术家萨贺芬·路易一生狂热创作,但悲慘、贫困潦倒、运气不好、最后疯癫而死的故事,我对艺术、绘画懂得很少,就上网点开图片去看这位女画家的画。

因为那网页有点儿像虚拟博物馆,所以又可以连去法国同时期其他画家的作品。然后我就点进了亨利·卢梭的页面,许多人或许会笑我,这很像学小说的谈海明威,不是通识美术课必知的吗?

是的,我的年纪,眼睛看过的信息,当然在许多地方看过卢梭的不同画作。

但那个夜里,我在书房浏览了几幅他不同的画,然后停在那幅《入睡的吉卜赛女郎》,点开全屏幕,那只远古之梦跑出的狮子,俯身嗅着那个穿着彩虹衣裙、一旁一把七弦琴的、在月光映照沙漠熟睡的黑女人。

我一直流泪。

很久以来,不是在网络上快速地翻跳知识,而是那么静谧、幸福、哀伤,感受那幅画的美。

可能这一年,人类的悲惨,或许那近乎一百年全白费如同回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对他人的大括弧之低贬、羞辱、仇恨,这应当深深伤了我这一代,曾经被世界的文明、艺术、思想启发的追梦者的心。

那是非常深的伤心。但我恰是这个年纪、这个境遇,身体接连大病的“劫后余生”吗?我觉得自己此刻“读懂”了这幅画。

我20岁、30岁、40岁,也许在万千资讯中看见过这画,也只是唯唯诺诺,或在人们说时至少表示我知道它。我自己对于创作,有一天我不在了,其实或许也会有人将“这个倒霉的人”的故事变成一个剧之类的,当然大比例是不会。

但我觉得,曾经这个民族,在一百年前受到“美”全然异质的冲击,如仰头漫天星光眼瞎目盲。我二十出头在山上,初次用力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或太宰治,或《火烧金阁》,那种“整个人被焚烧”的至福、不知所措,他其实并不知道和这些作品之外的“世界”是怎样构成的因果关系,你该站在怎样的一个位置。

这好像会随着知道的越多,层层覆盖,好像你自己也变成一台错织刺绣的电脑网络,但还是有那么明澈,却深邃地把人类远古就没少过的杀戮、砸毁文明,但又熟睡的某个梦外之悲,这样传递给后来的人。这多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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