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新外相，是个“透明人”

徐静波

河野太郎性格直爽，曾为父亲捐肝留下美名，但也公开表明与父亲政见不一

河野洋平也许是日本最没运气的政治家，他所在的自民党执政几十年，偏偏在他当总裁（主席）时成为在野党，他愣是没当成首相。那是1993年的事，有点遥远。但他的另一个故事深深留在日本人的脑海里。2002年，他出现严重的肝硬化，医生劝告：“必须换肝！”肝从哪里找？举手的是他的长子河野太郎，当年39岁，已是众议院议员。

日本社会罕见的父子肝脏移植手术在信州大学附属医院成功实施。太郎因此获“现代孝子”的美誉，也受到日本社会的关注。

河野太郎就是今年8月3日新上任的日本外务大臣（通称外相）。

创下日本父子同为外相纪录

日本人常把鸠山家族称为“东京大地主”。其实，河野家族才是日本“官商一体”的华丽一族。

河野太郎的曾祖父河野治平，在明治时代当过神奈川县议会议长，曾外祖父伊藤忠兵衛是日本最大的国际商社——伊藤忠商事的创始人兼第一代社长。他的爷爷河野一郎当过副首相和建设大臣、农林大臣，也是1964年东京奥运会的担当大臣，外公伊藤恭一是日本著名的纺织企业——东洋纺织的董事长。他的伯父河野谦三当过参议院议长，父亲河野洋平后来当了众议院议长。河野太郎是长子，还有个弟弟在经营牧场。

作为政治世家的长子，太郎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幼儿园读的是1905年创立的英式基督教女青年会幼儿园，从中学开始就跟随他爷爷和父亲的人生足迹，进入日本著名贵族学校庆应义塾学园，从初中读到大学。这个学校是日本近代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创立的，1万日元纸币上印的人物就是他。1983年，河野太郎在庆应义塾大学经济学部休学，去美国华盛顿的乔治敦大学攻读比较经济学，不久又利用交换学习机会到波兰中央计划统计大学（现华沙经济学院）留学。

河野太郎生性热衷政治。在波兰期间，因为想见波兰总统瓦文萨，贸然闯入其家，结果在警察局待了一夜。重回美国后，他参加了美国国会议员阿伦·克兰斯顿竞选总统的活动，还当过议员理查德·谢尔比的政策顾问。在美国近3年，他与美国政界建立了联系，也培养起他对美国的亲近之情，直到现在，他还喜欢穿美式的背带西裤。

1986年初，河野太郎毕业返日。与一般的政治世家接班人不同，父亲河野洋平没有让他走出校门就立即进入永田町（日本国会所在地），而是让他去社会大学锻炼。河野太郎先是进入生产复印机的富士施乐公司工作，1993年又跳槽到日本端子公司，负责汽车与电气零部件的生产与出口。当了10年公司职员的他，养成一个习惯，喜欢毫不掩饰地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希望以说出真情来寻求别人的信任，建立友谊。与其他日本政要相比，河野太郎算是个“透明人”。

1996年，33岁的河野太郎进入政界。当时，日本开始引入新的选举制度，担任自民党总裁的父亲把自己的选区让给儿子，自己作为政党比例代表参选，结果父子俩在第四十一届众议院大选中双双当选。同年当选的还有现任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河野太郎与他戏称“同期生”。

河野太郎一进入政界，就掩饰不住率直的个性。2002年，他因时任外务大臣川口顺子在国会答辩时没有认真回答他的质询，一气之下就辞去众议院外务委员会理事一职。2007年，他担任自民党神奈川县委员会会长期间，因为他推举的候选人在县知事选举中失败，引咎辞职。他还曾聘请韩国前驻神户总领事李成权当自己的秘书，引发日本媒体议论，甚至说他的祖先是韩国人。

不过，在同期议员中，河野太郎无论家族背景还是个人资历都胜出一筹，自民党还是将他作为重点培养的干部。在小泉内阁时代，他担任过总务大臣政务官、法务副大臣，还担任过众议院外务委员会委员长、自民党代理干事长。2015年安倍内阁第一次改组，河野太郎出任国家公安委员长、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这次他的履新，也创下了日本宪政史上父子同为外务大臣的纪录。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河野太郎掌管日本外交，会不会继承其父亲的外交立场，从“家庭孝子”演变成“政治孝子”？首相安倍和日本社会都十分关注。河野洋平在1995年担任村山内阁副首相兼外务大臣时，发表过“河野谈话”，承认日本曾经参与强征慰安妇。这份谈话被国际社会认为是日本政府承认对慰安妇问题的责任，并成为国际舆论谴责日本历史责任的最大依据，受到国际社会一致好评。但安倍任首相后，“河野谈话”遭到批判。安倍曾计划发表新谈话来取代这份“让日本蒙羞”的谈话。

谁当外务大臣是安倍此次改组内阁苦虑的问题。一直拖到宣布名单前夜即8月2日深夜，安倍下决心起用河野太郎。安倍的助手立即提出异议：“万一河野遵循了其父亲的外交路线，那可怎么办？”安倍说：“河野太郎不是河野洋平。”

安倍坚持己见，是因为河野太郎在2004年参加电视节目时公开表示：“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们在历史和政治问题上的立场是不同的。”这句话让一起参加节目的河野洋平好一阵尴尬。

正如安倍所料，走进外务省的第一天，河野太郎在干部大会上做了这么一个发言：“今天在座的各位中，一定会有跟我父亲一起工作过的人，但是河野洋平和河野太郎在立场观点上是完全不同的。希望大家放弃当时的感觉，与现在的河野太郎一起工作。”暗示自己不会继承父亲在历史问题上的观点和立场。

与中国修好是重任

虽然河野太郎表示自己不会完全继承父亲的外交立场，但他心中也明白，安倍起用他出任外务大臣，就是要他担负起与中国修好的重任。

在内阁支持率跌破30%的背景下改组内阁，安倍的目的是要拉升支持率。选后调查发现，支持率确实出现回升，但没有达到期待值。安倍很清楚，未来一年日本国内经济难有起色，国内政治也没有好题材可利用，要拉升内阁支持率，必须寻求外交题材，而进一步改善日中关系、实现两国政府首脑互访，可以成为他最大的外交得分。

在这次内阁改造中，原外务大臣岸田文雄的去留曾让安倍闹心。岸田已担任5年外务大臣，一心想转任自民党干事长，成为自民党实际操盘人。自民党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只有当过干事长才有资格当首相。岸田一心要接安倍班，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但现任干事长二阶俊博不愿意让位，而安倍也无意让二阶走，因为二阶是公认的“亲中派”。今年5月，他代表日本政府到北京出席“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习近平主席会见了他。二阶俊博被安倍视为能“打通中国高层”的唯一渠道，所以只能委屈岸田先担任自民党的政策调查会长，以后再寻求接班。

河野洋平也是日本政坛“亲中派”代表人物。日本舆论认为，安倍邀请他的儿子出任外务大臣，显然也想利用河野家与中国高层的信赖关系，在年内举行中日韩三国领导人会议，实现中国总理访日，恢复已中断6年的中日高层互访制度，这是安倍在下的一盘棋，二阶与河野是两枚关键棋子。

河野上任后，首次出席的国际会议是在马尼拉举行的东盟外长会议。他在大会发言中指责中国在南海的维权行为，表示日本支持美军的所谓“航行自由作战”行动。这引起中国外长王毅的极大不满。在两人举行的首次外长会谈中，王毅说：“你出任外务大臣，我们对你充满期待，但你今天的发言，令我感到很失望！你很好地完成了美方交给你的任务。”王毅明确指出，河野洋平先生是一位有着历史良知和独立人格的政治家，多年来为推进中日友好付出了心血，希望河野太郎能够继承其父的正确理念，在任内为推动中日关系得到真正改善做出努力。河野则说：“虽然是首次与你会谈，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所有的想法和立场，只有这样，才能建立相互信任。”

王毅事后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想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的外交理念，包括他如何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在他自己讲理念的时候，我逐渐地感受到他是一个真实的可以打交道的人。这也显示了他本人改善同中国关系的愿望，我们希望他的愿望是真诚的，更希望这些愿望能够体现在日本具体的对华政策上。

河野家出了两代外务大臣，在处理对中关系问题上，河野太郎能否继续营造友好的气氛，这不仅事关今后日中关系的改善进程，也涉及河野家四代政治家中能否诞生一位首相，弥补河野洋平的遗憾。河野太郎的政治之路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