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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贤,底色苍凉

时间:2024-06-18

青黎

他用苍凉的眼光打量世界,以电影来讲述苍凉人生,也将这个词慢慢内化为人生的底色……

一个人没有同类

他乡即故乡。这句话用在侯孝贤身上无比妥帖。他本是广东梅县人,1948年,不满一岁的侯孝贤随家人移居台湾。

于是,在侯孝贤这里,“故乡”变成了一个复杂的词汇,他既眷恋自己的生长地台南凤山,又感觉自己没有被这方土地完全接纳,因此常常一个人躲起来,悄悄俯视芸芸众生。他所在的小镇中心有座城隍庙,庙宇屋脊上雕满彩塑,绚丽的色彩像野火在烧;庙周围挤满打群架的孩子、卖吃食的小贩、小混混、穿花裙子的姑娘……这凝固的场景后来常常出现在他的电影里。

因为在童年时便形成了苍凉的风格,侯孝贤总像一个漠然的观察者,同家人的关系也颇为疏离。记忆中,父亲总在咳嗽,永远手捧一卷书自顾自读,很少逗弄孩子们。后来侯孝贤才知道,那时的父亲已经因气候原因患上了肺炎,疏远孩子为的是防止传染。而母亲原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赴台前也有自己的交际圈,不能回老家,就意味着她失去了所有的亲友关系。她只能独自照料一堆孩子,默默消化满腹的抑郁和沮丧。

家中压抑的气场使侯孝贤不由自主地往外跑,仿佛跑到外面才能获得救赎。慢慢地,他开始在街头厮混,打架、赌博,无所不为。12岁时父亲去世,17岁那年母亲也走了,他从此彻底沦为了街头混混,经常偷拿父亲的遗物去典当,用换来的钱吃喝赌博,让兄姊无可奈何。

就这样,侯孝贤孤寂地度过了狂放不羁的少年时代,多数时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无边幻境里。正如好友朱天文形容的那样:“南台湾炎炎蒸腾的暑日蝉声里,他一双木屐、一条布短裤在大街小巷跑来跑去,浓眉一锁,自以为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也正因如此,多年后他遇见聂隐娘的故事,怦然心动。因为她和他一样,都是一个人,没有同类。

人生即电影

侯孝贤体格瘦小,待人温文尔雅,很难想象,早年混帮派的时候,他是最能打的一个。

如果说打架和赌博的经历给侯孝贤带来了什么,那大概就是“望气”的本领。“因为打惯了架,也赌惯了博,慢慢就学会了观察人,特别能算计,也特别好勇斗狠。这都是经验啊,知道谁最厉害,也知道谁是可以当对手来赌博的,因此他交朋友,选演员,一看一个准。”合作多年的剪辑师廖桑这样评价说。

后来因为召集人砸了陆军俱乐部,侯孝贤注定升学无望,只好入伍服兵役。就在当兵的岁月里,他忽然学会了审视自己,仿佛一夜间长大了,毅然抽刀斩断了过去,开始洗心革面,思考人生。19岁那年,侯孝贤看了一部英国电影《十字路口》,忽然产生了从事电影行业的想法。最开始他想当演员,退伍后特意考入了国立艺专,客串过几部电影,还出过一张专辑。再后来,他“看到别的演员模特都是1.80米以上,长得也很好,而我却相貌平平,就想着还是回到幕后去吧”。

从事电影制作后,侯孝贤开始了一场私人化的电影书写,他永远在讲述个人的故事,以及自己的人生感受。他不断在电影中追寻自己的影子、好友杨德昌和朱天文的影子,然后营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把喜怒哀乐都纳入其中。

“说来也奇怪,不通时一窍不通,可是通了就什么都懂了,像飞一样,忽然就进入电影高地,可以和任何一位大师对话。”这是他进入电影世界的唯一感受。他忽然成为了一名直觉型导演,单是童年时代的经历就拍出了《童年往事》《风柜来的人》等多部作品。朱天文曾将他比拟为一只动物,一个居住在世界上天然没有经过开发的人。“对他来说,拍一部电影也就是自然的行为,就是动物在觅食,或者一个人沉醉在欣赏花朵里那么自然。”

永远的手工业者

虽然拍电影靠的是本能和直觉,但侯孝贤的作品却成了文艺片的一种标杆。其实早些年,他也拍过商业片,诸如《就是溜溜的她》《风儿踢踏踩》《在那河畔青草青》等,作品票房都不错。后来他看中了朱天文的小说《小毕的故事》,马上以极高的价格买下了版权,从此两人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合作,自此侯孝贤便与“票房”二字渐行渐远,只拍自己想拍的故事。

有时候拍一部赔一部,资金告急的时候,侯孝贤也会拍广告,他其实很会拍广告,拍过的几个产品都创下过年销量第一的好成绩。但他只在缺钱时拍,一旦筹足了做电影的经费,别人出再多钱也不理会。

生活中,侯孝贤早已回归了极为简朴的状态,他不要排场,内心非常单纯。也正因如此,聂隐娘那种孤寂而单纯的心灵状态深深打动了他。他花了十几年筹备,又用整整八年时间做出了一部以她为主题的武侠电影。

为了聂隐娘,侯孝贤推掉了拍摄偶像小津安二郎和黑泽明纪念片的机会,潜在家中研读《资治通鉴》《新唐书》《旧唐书》。遍翻史书之后,历史背景已经了然于胸,他感觉非常安心:“就像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心知待在里面拍电影不会出什么大错。”

拍电影对侯孝贤的团队来说是一件太过煎熬的事情,因为他有着太多的坚持:为了拍出丝织品在幽微光线下呈现出的独特光泽,美术指导黄文英被派往印度、韩国等地选材;武侠作品中的人物上天入地本是寻常事,他却认为许多打斗场景不符合“地心引力”,非要找一种同“人体力学”相契合的武打方式;他擅用长镜头,希望将武侠电影拍出一如既往的凝视感,因此如果需要云,就真等云出现,如果需要风沙,就必须等到自然风。他就像从前的手艺人,“只能这样拍电影,也只会这样拍电影”,故而精心打磨出的东西总是呈现出一种虽有瑕疵却无可取代的美。

《刺客聂隐娘》是侯孝贤首部在大陆上映的作品,虽然获得了第68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但在大陆市场票房平平,不过侯孝贤对此并不在意:“这部电影的主题是,当一个人面对孤独时,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坚持信念,总有同类相亲,并不孤独。”而这,本就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要经历的。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其底色都难以脱离“苍凉壮阔”一词,这一点无论是张爱玲也好,朱氏姐妹抑或侯孝贤也好,大约早已心知肚明,因此他们选择成为了一类人:都安于自己的节奏,以个体经验来描绘生命的存在,不被理解却乐此不疲。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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