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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乃强,足球场抓拍“邓小平复出”

时间:2024-04-23

龚新叶

他14岁从印尼回国,曾任摄影记者。“文革”、高考、改革开放都是他54年来镜头里的故事

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而摄影师翁乃强则用这样一双眼睛,来寻找时代的印记。

现年81岁的翁乃强,已背着照相机打量这个世界逾半个世纪。双腿由于常年负重行走,有些变形。“年轻的时候,我到哪儿都背着3个相机,拍黑白的、彩色的、120大片子的,加起来好几十斤。当年毛主席坐着检阅车从劳动文化宫出来,沿着长安街走,我就在后面追,一直到北京饭店,最后跑到胃痉挛,蹲在地上动不了。但那个时刻太重要了,群众高涨的热情感染了我。‘拼命了,我心里想,于是站起来继续追,直到毛主席回到天安门城楼上。”

翁乃强拂开茶几上数沓厚厚的胶卷底片,翻开一本名为《彩色的中国》的书,里面是他早年拍摄的老照片。配着一句“跨越30年的影像历史”的提示语,新中国成立后的重大历史时刻一幕幕还原:“文革”、打倒“四人帮”“高考”“改革开放”……许多不曾公开的照片和故事慢慢揭开,这也是翁乃强的人生轨迹和缩影。

“马虎进食”换来珍贵照片

《环球人物》记者跟翁乃强的交谈始于一顿午饭,准确点说,是一碗面。他吃面很快,筷子起落间,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便一根不剩,只留下一碗清汤。“你慢慢吃,不用急,一般跟人吃饭都是我等人。”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进出顾客。

“吃这么快是为了找题材?”记者打趣。

“职业病了。”翁乃强收回眼神笑道,“人家说我吃东西囫囵吞枣,可当摄影师就是要吃得快,因为很难说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赶上了就要马上过去拍照。我当摄影记者的时候,从来不吃有骨头的菜,因为剔骨头麻烦,嚼两下就能吞进肚子里的食物是最好的,吃完就走。”正是这种“马虎进食”的习惯,换来他的无数独家又珍贵的照片。

虔诚与热情,真纯与狂热,压抑与冲动,沉默与暴力,在翁乃强的照片里,那个特殊年代的氛围、声音和情调被刻画得淋漓尽致。艺术家三宝评价道:“好像有一股力量要把你拽向时间的黑洞,你仿佛又重新摸到了那些历史的痕迹。那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那一片片绿色的军装,那一张张亢奋的脸庞……让人产生一种梦幻的现实感,仿佛看到某种历史的真实。”这些照片集结成册,便有了《彩色的中国》。

书中的第一张照片,名为《大海航行靠舵手》,这是翁乃强的成名作。这张照片用色夸张、对比鲜明,整版几乎被大红与蔚蓝平分。细看去,红色的是天安门城墙,蔚蓝的是晴天,城楼上两边红旗招展,毛泽东在城角手举军帽向城楼下欢呼的群众致意,看上去就像在船头指挥航行,故得此名。翁乃强盯着这张照片回忆道:“1966年8月18日,密密麻麻的群众,每个人都高举着红宝书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也脱帽回应‘人民万岁。红墙、白云、蓝天,领袖与群众,看着这一幕,我的手便不自觉地往快门上按了下去。没有构思,只能说是情之所至。”

翁乃强的第一张照片,则要追溯到他28岁的时候。那年,他还是《人民中国》杂志的一名小记者,组长给他分派了一项任务:去积水潭给一位大夫拍照。这组名为《积水潭医生》的照片刊登出来后,标志着翁乃强正式“入行”。往后,他的摄影之路便一发不可收了。

拍照不是当导演

在翁乃强的书房里,除了照片,就是底片,但不论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自己的肖像照。他说:“我长得不好看,也没有劳动人民伟大,不值得拍。”

“别人想给您拍,也怕班门弄斧。”

“不要摆拍就行。”翁乃强笑道,“以前,我的老师叶浅予最讨厌摆拍,人家给他拍照,让他坐这坐那,他就不高兴了,他说你们干吗呢,事儿这么多。不要去摆布人、导演人,要自然流露。我们那时候的农民,下田劳作穿得破烂,记者就不拍,非让他们换的确良的新衣服下水田,日本人一看就说是假的,哪有穿新衣服种地的?照片是有内涵的,要让读者从中读到时代的真实故事。”

上世纪50年代,中国推行“乒乓外交”,在日本国际乒乓球赛后,中国队邀请了多国乒乓运动员来华访问,唯独没有美国。这引起了翁乃强的注意。“后来,美国有个叫科恩的乒乓球运动员上错了车,庄则栋正好在车上,科恩便跟他搭讪起来。這则消息传到了毛主席耳中,他决定邀请科恩,这是修复中美关系的重要举措,‘小球转动了大球。”美国队抵京时,翁乃强前往拍摄。在清华大学,他拍下科恩与校长钱伟长交谈的画面。此后,中美故事不断,先是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与毛泽东一起在天安门观礼,再是基辛格秘密访华,后来是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直至中美建交。

翁乃强抽出一组模糊的黑白照,那是1977年在北京举行的一场球赛,看台上人声鼎沸,纷纷朝着入场口挥动双手,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从那里走出的一个人。“当时球赛已经结束,看台却突然骚动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感觉有大事要发生,立马拍了照,连光线也没调整,所以照片很模糊。结果是什么?邓小平复出了,入场口走进来的那个人正是他。这就是历史的瞬间。所以别看一张照片里的画面是小事,它能提供很多信息,要细心敏锐地抓住它。”

看着如今强大的中国,翁乃强在欣慰之余又心生忧虑:“拜金主义、‘向钱看多了。”他拿起过去拍摄的农民照片说,“他们修水渠、造农田,到地里挖坑,在里面吃住,从不讲钱。荷兰纪录片导演伊文思说,只有中国才能做这样的事,才能这么勤劳勇敢、吃苦耐劳。不吃苦怎么行?不吃苦就要挨打。我也当过‘亡国奴,日本人南侵时我就在印尼。上学时,学校里每天早晨都要排队,对着东方唱日本国歌《君之代》,然后敬礼,不然就打你、踢你,我挨了不少打!中国不正是通过吃苦耐劳改变了这种情况吗?要自强不息!”

“强儿存阅,为人民服务”

翁乃强看着窗外,阳台上有着印尼风情的风铃随风轻响。他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白封皮的画册,翻开画册,首页写着一行字:“强儿存阅,为人民服务。”

“这是我从印尼回国时,爸爸送给我的画册。他知道我爱画画,希望我回国后学以致用,报效祖国。”翁乃强轻轻说道。

翁乃强的父母是福建人,随着南洋潮跑到印尼谋生,开了家照相馆,这是翁乃强摄影起步的地方。“爸爸很爱国,虽然家在印尼,抗战时仍为祖国捐款,因此被日军抓到集中营,差点没死掉。集中营的门很大,门上还有一个小门,妈妈带我去探监时,爸爸就露出一个脑袋来看我。”他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他的全家福,背景是家中大门,贴着“大日本军接收”的封条,“日军把我家封了,把我们赶跑了”。

15岁回国前,翁乃强一直在印尼的一所进步华侨学校念书。“那里有很多地下党,鼓励我们回国,我两个哥哥先后回国。新中国成立后,爸爸让我回国建设。我跟一群同学乘船回国时,正值抗美援朝,好多华侨在船上发起捐款,把携带的首饰、药品都捐了,我也把外婆送我的金戒指捐了出去,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

“那时候没有几个国家承认新中国,我们坐的是一艘荷兰船,船到香港公海便不能行驶,等中国的船把我们带回去。到了新加坡,我们老远就听到港口有汽车‘滴滴答答的声音,可他们就是不让我们进港。直到来了一艘叫‘石门轮的中国船,才将我们沿着珠江带走。”

在翁乃强的记忆里,那时候的北京还是老北京,天安门小小的,城楼上还长着树和草,墙也是裂开的。“没有漂亮的灯光和大厦,也没有那么多人。有轨电车在前门‘咣当咣当都要散架了。”他笑道,“当时的北京什么都没有,现在的人哪儿知道它到底什么样子?”他挑出两张在北京同一地点、不同时期拍摄的照片说:“旧照是资料,新照是我后来拍的。看金鱼胡同的新旧对比,这个房子原本是个酒店,现在拆了;黄包车变成了小轿车;小辫子也变成了各式发型。”

看着照片上的时代变迁,翁乃强深切地体会到中国的发展,更坚定了自己工作的意义:“把我看见的拍下来,留存下来,让后世了解这段历史。把‘记录时代定为我一生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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