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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毕竟不是东西

时间:2024-04-23

肖遥

法国著名哲学家德吕兹宣布:这个世纪将被称作“福柯时代”。 对于问题重重的现代文明,福柯没想过要以卵击石,即用“非理性”去取代“理性”,也没打算以毒攻毒,即用“理性”本身去克服“理性”。他只是摆事实讲道理的跟现代文明抬杠,为一切“非理性”、“非常态”打抱不平。

用北岛的诗来诠释福柯所质疑的现代文明,就一个字:网。从胎儿时期未成形的人类就开始接受音乐胎教,若不是隔着肚皮,估计绘画、文字等胎教也会训练有素地跟将上来。

接着,幼儿园、学校接踵而至,将矮子拉长,高子截短,打造定制成为标准化、格式化的文明人类,出炉后编上程序,变成标配和有用的软件,组装到这个硬件世界里去。如有意外,还有医院、精神病院等防火墙隔离设施把一些“残次品”排除在“秩序”之外。最后用监狱把一些“报废品”回炉进行精神系统重造,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据商人们说,继房地产、汽车之后,下一阶段的暴利行业是视频监控业。瞧,又被福柯说中了。他在《规训与惩罚》里说,在所有的 “规训机制”里,“监视”这一环最狡猾,记不记得学校里咱考试作弊时,最抓狂的不是坐在了监考眼皮底下,而是阴险的“捕快”潜伏在咱的背后,无论监考在举头望窗外还是低头写微博咱都摸不清情况,不敢轻举妄动。那会儿咱真恨不得变成视角三百六十度的兔子,作弊就不用瞻前顾后了。

现代社会的“困兽之笼”即便没有栅栏,照样能叫人循规蹈矩,使的就是这招。所谓“自由”背后仿佛都有这样一只“看不见的眼”,当然还有亚当·斯密所说“看不见的手”——能通向绝对自由的钱。

与隐居瓦尔登湖的梭罗不同,福柯表面上过着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数十年埋头于图书馆和档案馆,但他自由放荡的私生活堪称云谲波诡。

福柯专门突破各种界限,体验人生的“反常”、“离轨”、“变态”。写《疯癫与文明》的时候他潜伏在精神病院几近疯癫,他甚至热衷于体验死亡,他说“有一次我在街上被一辆汽车撞了。我那时正在走路。有那么几秒钟我感觉自己正在死去,而那种快乐真是非常非常强烈。当时是夏天傍晚七点钟光景,天气很好,太阳正在落山,天空一片碧蓝。这是我迄今为止回忆中最美妙的情景。”

古代文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玩空间穿越,电视剧里的现代女子时间穿越去清朝和王爷们谈恋爱,福柯玩的是精神穿越,从理性世界穿越到疯人世界,或者索性穿越生死边界。这等精神穿越型人才被叫做实验科学家或者行为艺术家。

与其说福柯这样玩极限穿越是为了登高望远,不如说他是站在距离文明社会远远的角度,用野生猴子的眼光看“正常人”。对于峨冠礼服、繁文缛节的人类,在天性狂野不羁的猴子眼中就很可笑。

对于现代文明的问题,福柯没有提供什么“可行性方案”,他说,既然一切社会机制的有效性都离不开“拿人不当人”,所以个人对它的配合也就在于“别拿我当人”。引用米哈伊尔大公阅兵时所说的话:“很好,只是他们还在呼吸”。

个性的解放、女权主义的勃兴、不断持续的人权运动,正在一点一点摧毁福柯的悲观主义预测。人类社会总是曲折前进,福柯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可这个普遍的道理越来越被世人认可:人毕竟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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