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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充满喜感乐趣的“女郎”

时间:2024-06-18

紫茵

继罗西尼歌剧《灰姑娘》和《塞维利亚理发师》之后,《意大利女郎在阿尔及尔》2013年初冬又在国家大剧院精彩呈现。11月28日至12月1日连续四晚演出,牵动北京观众敏感的笑神经。罗西尼生前奉行的创作原则中有一条:“欢乐必须是音乐的目的和基础。”必须承认,这是一次欢悦轻松的审美体验,无论收声或放声,总之,你、我、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虽然2013年不逢作曲家罗西尼百年、十年诞辰,《意大利女郎在阿尔及尔》首演200周年却是不应忽略的纪念,国家大剧院适时“补白”恰到好处。该剧中国首演由女中音西尔维娅·贝尔特拉米和王宏尧饰演伊萨贝拉,男低音恩佐·卡普尔诺和梅杰饰演穆斯塔法,男高音石倚洁和杨阳饰演林多罗,男中音刘嵩虎饰演塔代奥,女高音宋元明和李欣桐饰演埃尔维拉,男中音王鹤翔饰演哈利,女中音张卓饰演祖尔玛;赞路卡·马田伦基指挥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与合唱团。笔者错过A组,国际舞台声名鹊起的罗西尼歌剧男高音石倚洁,只留下其《咏·别》中的听觉记忆。因为无比较,所以不遗憾。B组阵容首秀反而带来更多意外之喜。

意大利导演强卡洛·德·莫纳科上手的这个新版,阵容华丽可观。视听奇美并举。在空间不如歌剧院深广宽敞的戏剧场,演员随时随地抬腿迈步就出了舞台,顺着乐池前方的半月形平台来回溜达。好像就在观众眼面前表演。强卡洛一反其在瓦格纳《罗恩格林》和威尔第《奥赛罗》中古典写实繁复凝重的舞美风格,通过威廉姆·奥兰迪设计的简明夸张复古时尚的彩绘漫画平面板材,一群身穿马戏小丑服装的哑剧演员,全部人工肩扛手推现场换景,只见一架飞机、一排船只、一辆汽车、一片海洋、一群鱼儿、一丛树木,等等,飘忽闪跃腾挪移动。服装设计同样有趣,穿越时空跨界混搭。主人很时尚,仆人很现代,总督夫人及闺蜜二人则非常“阿拉伯”,开敞的胸部、赤裸的腰身,若非体态窈窕何堪入目?所幸两位美貌如花风摆杨柳。

意大利美少女伊萨贝拉和意大利老男人塔代奥,两人一袭黑色旅行风衣加飞行员护耳帽,大大小小行李箱,表情形体无不滑稽夸张。这对男女落网图国,竟然丝毫不显落魄困窘之态。依旧搔首弄姿眉来眼去风情万种。塔代奥像贴身男仆一样为伊萨贝拉开箱启柜,众目睽睽之下,后者脱掉风衣换上裙装。第二幕,正要赴约的女郎,在浴缸里演唱着优美动听的咏叹调,美人出浴紧身连体黄色泳装。有些情色意味,平添逗乐谐谑。最可乐是那群宦官,面庞粉白、樱唇艳红,个个顶着南瓜帽、腆着圆肚皮,重点是,人人手持毛线针。边唱着边织,红色毛活儿跟着剧情演进渐次增长……总之,强卡洛撕掉了“严肃冷峻”的面具,还原了骨血里幽默风趣的天性。全剧“意大利”Logo视觉元素,再三得以强化,如,塔代奥从头至尾绝不离手的方巾、意大利奴隶的紧身连体衣,盖由绿白红三色组成,那不就是意大利国旗的缩小或变形吗?一块攥在手心的绿白红,一身裹在身上的白红绿,前者似中国传统戏曲彩旦角色的招牌道具,后者像世界足球劲旅的标志行头。意大利、意大利,强卡洛不仅要我们听到意大利,还要我们看见意大利。所以,意大利“女郎”之夜由此变得喜感十足、轻松活泼、妙趣横生。

在优美而生动的序曲中,女郎由“备胎”陪同踏上越洋跨国寻找失踪男友的冒险旅程,不幸落海漂流,万幸逃生被俘,接下来,女郎与恋人马上就要不期而遇……即将发生的故事,哑剧表演为其做足铺陈。了分多钟的“超长”序曲绝不“浪费”。在音乐中,强卡洛让我们一边听着、回味,一边看着、发笑,全部“前戏”已交代完成,好戏随之推演展开。

听宦官的合唱,埃尔维拉和祖尔玛、穆斯塔法和哈利、伊萨贝拉和塔代奥、伊萨贝拉和林多罗的二三四五六七重唱,相信声乐指导、羽管键琴演奏家马西莫·朱戴迪精心调教功不可没。罗西尼歌剧虽不似瓦格纳歌剧那般繁难深重,但这位“意大利的莫扎特”在为每个声部、每个角色谱写的唱段中,无不频繁采用其标志性的节奏音型,快速密集如珠落玉盘,那种喋喋不休富于弹性的、花腔式“急口令”颗粒状的演唱,所有歌者无一幸免。感觉罗西尼歌剧简直就应该被称作现代R&B和Rap的宗师鼻祖。那些极富音乐性的意大利文辞,从这些中国本土歌唱家歌喉喷口而出,清晰度、精准度,语速、语感那么贴近“意大利”,真是令人喜从中来喜出望外。第一幕尾声,男男女女站在一排凳子上,自言自语各说各话、七嘴八舌伶牙俐齿,真是淋漓畅快异彩纷呈。早先七零八落此起彼伏的笑声,此时由点及面笑翻一片。

从“婚礼”中逃离的凯鲁比诺变身为伊萨贝拉,王宏尧带给观众一个全新的舞台艺术形象。她的嗓音富于丝绒般的光泽与柔润,美丽的外貌、火辣的身材、妙曼的声腔,一样都不少。从油头粉面的西班牙少年到聪慧娇艳的意大利女郎,王宏尧歌唱更加熟稔流丽,表演更加开阖自如。重要咏叹调和重唱相当出色,这个角色应有的自我感觉她都有,风情万种大智若愚,喜感十足戏味丰沛。将男人们使唤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面对一群同胞发出的爱国宣言,同样气场强大不乏煽动性。

该剧男低音戏份重于男高音。那个愚鲁、霸道、自负的总督。梅杰表演传神到位,他动不动就掏出金色手枪指着别人脑袋,面对意大利女郎时色眯眯、傻兮兮的“弱智”行为表现特别有趣。第一幕“我已感到兴奋和激情”繁复细碎的装饰音,用以表现快乐颤栗中的总督,梅杰很好地完成了这首演唱技巧相当高难度的咏叹调。最后中计充当“忍气吞声的丈夫”之荣誉称号“巴巴塔奇”(papatacci)时,梅杰更是成了十足笑料一块。

曾经听过杨阳饰唱中国歌剧《杜十娘》的李甲和《赵氏孤儿》的赵武,感觉男高音有一条好嗓子,音色清澈明亮、音质纯净柔润,但他“号儿”不大,根本不具备戏剧性男高音的宽度、厚度、力度。这回轮到唱林多罗,正好又是一出本工戏。他胜任愉快完成角色塑造,第一幕谣唱曲和卡巴莱塔都唱得不错。高音区花腔长句以及“绕口令”式快速密集音型文辞的重唱等具有高难度挑战性的段落,音乐技巧和现场效果还是多少有些不尽如人意。值得肯定的是,杨阳并未脸谱化、小丑化地刻意使出浑身解数,突出所谓喜感。他很自然随意地表演人物的性格与心理,抒发一个落魄青年的情思与感怀。

相信看过AB两组的观众对一角双挑的塔代奥印象深刻。在国内舞台演过那些不重要的大小角色,唱过那些很重要的艺术歌曲,刘嵩虎这回是实至名归的一夜之间大火一把了。什么叫意外之喜,看看紧追女郎身后的塔代奥就明白了。他,绝对是最大的意外最多的喜。网友都说,意大利的男同志,全球最花痴。刘嵩虎用女性化“娘娘腔”,入木三分地演活了“最花痴”的情态、仪态。从来感觉刘嵩虎优雅斯文文质彬彬,何曾想到,原来在他天性里竟然如此富有喜剧表演才能。实在令人惊诧、讶异。瞧他那眼神,一瞥一瞟,还时不时地翻白眼儿;瞅他那笑纹,一弯一拐,还时不时地噘嘴唇儿。塔代奥和林多罗那段令人捧腹的谐谑之舞,刘嵩虎肢体语言的灵活协调也比年轻的杨阳更胜一筹。当然,歌剧还是要听的。那塔代奥唱得足够好!在和B组青年演员搭戏过程中,数他圆熟活络游刃有余。刘嵩虎用深长通透绵延匀实的气息,将玲珑剔透珠玑颗粒状行腔吐字串起来,真的好有美感好多可听性。

毫无疑问,2013年11月首演的《意大利女郎在阿尔及尔》北京版,将罗西尼喜剧之“喜”夸张放大,却又不失分寸法度恰如其分,强卡洛始终严格把控着该剧的艺术格调,坚决不流俗、恶俗、媚俗、庸俗。现挂笑料即兴翻抖,引来阵阵笑声。那些“二人转”式的东北方言更是屡屡触响笑点,总督上场被小丑绊腿趔趄,“哎呦妈呀,谁呀!”下面一片哈哈;林多罗轰小丑下台如法炮制,又是一阵哈哈。在着意强调这部喜剧的娱乐性时,某些刻意的做法仍未免有点画蛇添足之嫌。开演前指挥和乐师的阿拉伯风格装扮,再从舞台上鱼贯步入乐池,这个设计似与此后舞台所有形式并无实质性的有机关联。但,赞路卡·马田伦基指挥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将罗西尼歌剧的艺术性、音乐性、风格化、个性化,又带上一个全新的高点。全剧始终洋溢着蓬勃生机青春活力,在大量精巧灵活、繁难变化的声乐片段中穿插衔接。实现总体的完整性与连贯性高度融合统一。

该剧完全可以在国内歌剧市场占有一席之地常演常新。从散场人群的闲言碎语中,听得出他们都在表达着一个相同的观感:相比瓦格纳,罗西尼听着不累不重不困。这个“女郎”演出时间并不算短,好在虽有一定长度却无过多深度。所以,皆大欢喜赏心悦目。原来,有的歌剧,还可以如此简单轻松易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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