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8
司马勤 李正欣
不是总能有一部作品像这次大都会新制作的瓦格纳《指环》一样,让人们当作足球一般踢来踢去,评头论足。这部史诗般巨作曾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委约的罗伯特·勒帕吉(Robert Lepage)的版本中,不是显得过分浮夸。就是显得养分不足。但我刚刚描述的这一版《指环》制作,它真的就像足球一样是个可以“踢耍”的小制作,让我们去“大都会”的另一个场馆一探究竟。
去年12月份,为了配合圣诞的黄金档期,大都会博物馆邀请了萨尔茨堡木偶剧院到纽约演出。木偶剧院正逢庆祝创院100周年,在美国作了七周的巡演。剧院在安排了庆祝圣诞新年的剧目之外,还在2013年的演出季中也增添了纪念瓦格纳的节目:剧院炮制了一个崭新的木偶《指环》制作。这样一个近乎整套故事的剧目,时长不出两个小时。
为了纪念瓦格纳,不少表演团体于2013年筹备了一些“廉价”的制作——廉价的定义主要是指把演出的时间缩短,但不一定能降低成本——其实,这个概念与经营手法,早已不足为奇了。一个世纪以前,尤其在美国,瓦格纳作品的舞台制作经常会被这里减一场、那里减个唱段,也有减少乐队配置的版本。20多年前,洛林·马泽尔(Lorin Maazel)这位著名的指挥家就认为,瓦格纳这套历时16小时的大作品的主要问题不在乐团,而在歌剧演员。对他来说,删掉那些令人纳闷的演唱部分可以令观众更容易接受《指环》——《无词指环》因而诞生。曲目的长度是缩减了,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完全没有抓住瓦格纳的核心要领。
瓦格纳的后代也同样动了要为《指环》瘦身的念头。2012年,其曾孙女卡特琳娜(Katharina)——一位舞台导演,曾尝试制作了一个了小时的《指环》版本,演出场地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科隆歌剧院(Teatro Colon)。可惜。没有人可以证明在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第一天排练过后,卡特琳娜便毅然辞职,还不停地抱怨歌剧院的条件不足(但是,她后来直奔另一家剧院,忙着执导下一部歌剧)。科隆歌剧院后来聘请了阿根廷出生、现任加泰隆尼亚马戏团(La Furadels Baus)总监的瓦伦蒂娜·卡拉斯科(Valentina Carrasco)担纲导演。在卡拉斯科的执导下,科隆歌剧院的这一版本充满了她个人典型的前卫风格。现今,其他歌剧院还未曾搬演卡拉斯科的这个版本。不过电视台已为之出版了DVD。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从历史传承的角度来说,萨尔茨堡木偶剧院与西方歌剧的关系,就好比中国的泉州木偶剧院对中国戏曲的传承。泉州的木偶艺术家们到现在还在坚持沿用现场演唱与伴奏的形式,演唱由大多数木偶艺术家们亲自担任。萨尔茨堡木偶剧院建院的时候,也有现场伴奏。但在萨尔茨堡——或者应该这样说,尤其是萨尔茨堡——如果要聘用乐团的话,昂贵的经费实在难以承受。这套木偶《指环》用的是索尔蒂(Georg Solti)于1958年指挥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录音。这套录音堪称经典:歌唱家们都是上世纪最杰出的瓦格纳演员(阵容包括尼尔森(Birgit Nilsson)、弗拉格斯塔德(Kirsten Flagstad)与霍特(Hans Hotter)。这套录音一直象征着整个古典音乐行业的最佳成就。
无论是作品的音乐方面还是戏剧方面,搬演一次瓦格纳的作品所需的资源都是十分庞大的。萨尔茨堡木偶剧院一直以来最受欢迎的剧目,都是出自“萨尔茨堡作曲家”的手笔。上世纪萨尔茨堡建院的第一部制作,是莫扎特的(《巴斯蒂安与巴斯蒂安娜》(Bastien und BastJellne),这部作品到现在都还是保留剧目。这次,是我首次观赏萨尔茨堡木偶剧院的现场表演。此前,我只看过他们制作的DVD。全都是莫扎特的歌剧,如《费加罗的婚姻》、《唐乔瓦尼》、《女人心》、《魔笛》、《后宫诱逃》等,每一部都极具魅力。
然而。瓦格纳歌剧的基因是截然不同的。瓦格纳谱写起作品大刀阔斧,如同挥舞着大榔头,而莫扎特,使用的不过是羽毛针尖罢了。演出开始30秒钟后,我发现制作不算属于瓦格纳,应该说是经萨尔茨堡木偶剧院过滤的瓦格纳,是对于另一个传统的评价。
所谓的评价,是由两位现场演员提供的。旁白的介绍更像是基于莎士比亚的论点——准确地说,对白借鉴了《莎士比亚全集(删节版)》[The Complete Works of William Shakespeare(Abridged)]这部讽刺性的杰作。《莎士比亚全集(删节版)》由三位演员浓缩了莎士比亚毕生创作的各个主题,甚至扮演了不同角色,精简得令人目瞪口呆(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只用了45秒就把《弑君记》全说完了)。
看惯了“导演主导剧场”(regietheater)的现代人来说,对于木偶制作中的不少元素并不陌生。女武神穿着上世纪70年代奥地利航空公司的制服;齐格弗里德看起来像个健身教练,他的汗衫上印着“英雄”两个字。两位演员除了提供评语与注释以外,还客串剧中的两位巨人,与高度不足60厘米的木偶相映成趣。
这个制作的出发点比较恰当。那么,观众还有什么要求吗?答案是:统统想要更多。
尽管大都会博物馆的宣传口号是“小型就是大型的新变形”(Small is the new big),可是整体的规模与比例都被忽略了。这个制作当然删掉了很多乐段。让熟悉瓦格纳的人感觉到乐段之间不连贯。从戏剧的角度来看。场景配搭与顺序也不平衡:有时情节发展飞快,事先却没有充分的铺垫;有时演员论述了很久。但舞台上却没什么看点。两位演员花了很多时间解说,木偶们却没能充分发挥出戏剧性表现。
在过去一个世纪,萨尔茨堡的传统木偶备受赞赏,因为木偶演出要比真人演出更有魅力、更有活力。(这种赞誉,也有可能是有意在影射表情木呆的歌剧演员,但我宁愿把它当作赞誉。)然而瓦格纳的作品,用木偶演绎则不同凡响。莫扎特的歌剧剧目(除了《魔笛》以外)从来不要求像《指环》这样,需要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添加丰富的对于诸神的幻想。我从没见过哪一部真人版的《指环》中,莱茵河的仙女(无论制作耗资多么庞大都没法达到这个效果)可以像在木偶版里,穿梭于水底随意地游泳、歌唱,这样的表达效果实在令人信服(木偶制作的费用反而要经济实惠得多)。瓦格纳的众神在舞台上走不出“人”的局限。但在木偶版《指环》里,每个角色都被赋予了神性。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很成功的。
最终。我想说的是,我没法不确定谁应该是这部制作的目标观众,我怀疑萨尔茨堡木偶剧院也同样弄不清楚。这个制作把《指环》中最重要的情节提炼出来,增加了独特的见解。只可惜安娜·罗素(Anna Russeu)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将《指环》提升为表演艺术了。这个制作所承诺的,应该是将木偶《指环》这一古老的、传统的艺术与高科技电脑影像相结合的叙事形式相结合。但最终,很可惜他们没能胜任。
如果这个制作增加了更多的音乐乐段,是否会让小观众们不知所云?或是再加强一些木偶的戏份,是否会损失掉一些成年的观众?我认为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反正,木偶版《指环》的观众们能从剧中感受到瓦格纳艺术的伟大,但同时,他们可能无法实质地了解到这“伟大”背后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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