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8
◎文/张蕊
小娇是一名招聘主播,主要招聘外卖骑手,从业以来已有近万名外卖员通过她找到了工作。
“站点直招,不收取任何费用。觉得合适就来,多劳多得。”这是小娇在直播间常说的一句话。她在直播时介绍的都是北京送餐业的“干货”:海淀区单价高,单子不好送;丰台区底商多,单子好送,单价低。“看你们想选择哪一种”。
有时候,直播间会来一些老骑手,在望京的希望知道万寿路的待遇,在海淀的希望知道国贸的单量。说起北京各区的外卖送货单价,小娇信手拈来。
小娇是某直播平台上的一名专职招聘主播,主要招聘的是外卖骑手。她曾每天穿梭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送过5 年外卖。相比招聘主播这个称呼,她更愿意称自己为“骑手猎头”。她的工作,就是根据应聘者所在的位置,将他们推荐到附近的站点面试。“全北京就近分配,骑手都是和公司签合同。”小娇不参与骑手的工作和工资的发放。招到的外卖员只要在站点干够时长,公司就会支付小娇相应的报酬。
如今,她在平台上的粉丝已超过18 万,经她推荐的一万余名骑手活跃在北京各外卖站点。
小娇有个心愿,写在她平台账号的签名档上,“希望所有外卖小哥都能月薪过万”。
每天早上8 点50 分,36 岁的小娇会精神饱满地准时出现在“北京外卖小娇”的直播间。作为一名外卖骑手的招聘主播,小娇通常会穿着印有外卖骑手字样的外套,这让骑手们看上去更亲切。直播的时候,小娇神态轻松,反应迅速,各种问题都“难”不住她。很难想象,几年前,她还只是一个连销售话术都不会的“导购”。
2015 年夏天,又一次领了不到900 元的工资后,28 岁的小娇认真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不行,不能这样。”小娇当时想,一定要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小娇的老家在保定,一个月八九百元的工资,只能保证家里的日常开销,“吃喝没问题,但如果想要攒一点钱,以后给孩子买套房子,给他更好的生活条件,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一年的7 月,小娇辞职,和丈夫一起来到了北京。小娇以前到北京旅游,见识过北京的早高峰,看着那些脚步匆匆的上班族,小娇满心羡慕。她期待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但找工作并不顺利,发出去的简历大部分石沉大海。通知她去面试的几份工作,最后也以人员已招满为由拒绝了小娇。
半个月过去,小娇还是没找到工作,这让她很是沮丧。毕竟在小娇眼里,北京是一个只要努力就能挣到钱的地方。
在天通苑那间每月房租700元的出租房里,小娇不停地刷着招聘广告。她无数次懊悔,“多上几年学多好,起码有个高中毕业证。”她甚至想,实在不行就去超市做理货员。但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小娇还是倾向于去做导购——不仅能和更多的人打交道,还能锻炼自己的口才。
鞋店面试通知的电话打过来时,小娇刚准备再出门去碰碰运气。这是小娇来到北京面试的第四份工作。让她没想到的是,几个问题之后,面试官就让她去办理入职。她不确定,追问:“是可以接受我了吗?”直到得到肯定的回答。小娇以最快的速度办理完入职,给家人打了电话,她告诉妈妈,自己在北京找到工作了。
第二天,小娇就到岗上班了。担心堵车迟到,她早上七点就出了门,结果到商场门口才八点,连保安都没上班,店长诧异地问她:“怎么来这么早?”小娇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出门早了,怕堵车。”还有一句话,她藏在心里没说出来——“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要珍惜。”之后的每一天,小娇都会提前到卖场。别人卖货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学习。
作为新员工,难免遭到老员工“排挤”,毕竟多一个人就会影响老员工的提成。一天,卖场来了一名顾客,她正准备迎上去,一名老员工拦住了她,“这是我的老客户,我来接待吧。”顾客离开后,店长和那名老员工说:“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让新员工进不来。”说完,就分了上午班和下午班。
小娇和店长分在了一个班,“你只要说欢迎光临,剩下我来搞定。”就这样,店长每天带着小娇上班,一点一点教她。很快,小娇就可以独当一面。来北京之前,小娇一门心思就想挣钱。在北京工作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拿卖鞋来说,一双鞋好不好、款式如何、品质如何区分等,都要学习。
回想起来,这份工作不仅让小娇学会了人与人之间如何交流,还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尊重,“多听多做少说”。小娇在鞋店里收获了很多好朋友,其中的一个后来还成了她直播事业的合作伙伴。
做招聘主播以来,小娇一直秉持的态度,是尽最大努力帮助骑手们多挣钱。这与她自己5 年的外卖骑手经历密不可分。
2016 年,做导购一年多后,小娇转行了。如果说第一份工作只是为了生存,那么第二份工作,小娇就是奔着挣钱去的。
做导购的时候,小娇一个月工资2800 元左右,租房子700 元,一个月吃饭1000 元,交通费300元,小娇发现,每个月存几百元,依然无法改变家人的生活条件。她对来北京的决定产生了怀疑,每天都在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来北京?”
一位大姐劝她:“你年纪不大,不能继续做这样的工作,可以去学一些技能或者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思前想后,小娇辞职了。
再一次找工作,小娇还是碰到了老问题,“很多工作对学历都有要求。”小娇的选择并不多。当她看到外卖送餐员的招聘时,眼前一亮。“最吸引我的是学历不限,还能月薪过万。”
小娇报了名。面试的时候,站长问她:“你一个女的做这个工作,风吹日晒的能受得了吗?”小娇没犹豫,“我可以,我不怕吃苦,能多赚一点钱就行。”最后,她如愿成为一名外卖员。
小娇接到的第一个单,送餐地址位于天通苑的一个小区。天通苑号称亚洲最大的社区,常住人口超过30 万,虽然住在附近,小娇其实并不熟悉这里。取餐的时候还算顺利,很快就找到了商家,可送餐的地址上没有写门牌号,只写了某个公寓的名称,给顾客打了好几个电话,小娇才把外卖送到。“顾客是一位小姐姐,我和她说,这是我送的第一单外卖,她还祝我工作顺利。”
点了“订单送达”后,小娇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好像也没什么难的。”第一天,小娇送了17 单。“今天能跑17 单,明天就能跑27单。”小娇说,即使每天都跑17 单,按照一单8 元算,一个月下来也比导购挣得多。当晚回去,小娇累得没和儿子打电话就睡着了。
很快,小娇适应了外卖员的工作,她觉得自己就适合这种按单结算、多劳多得的工作。“老骑手每天工作10 小时,我可以12 小时,能多挣钱就行。”
“做骑手,最喜欢的是过节,因为单子多。最害怕的也是过节,因为单子多,商家会卡餐。”小娇说,不出餐,不能按时送达,顾客就会投诉。
小娇遇到过投诉,那是一次大夜班,晚上10 点多送餐的时候,电动车坏了。她给顾客打电话解释,但顾客并不理解,一直在催,态度也越来越不好。
当时,等待救援的小娇站在车边,看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群和闪烁的红绿灯,觉得好心酸,“我给站长打电话,喊了一声站长就哭了。”后来站长亲自去救援了小娇,还帮她把餐送到了顾客手中。这是到北京之后,小娇第一次哭。
2017 年2 月,小娇拿到了她做外卖员以来的最高工资,15000元。下班后,她给妈妈打了视频电话,妈妈不肯收她给的钱,但真心为小娇高兴,“妈妈让我照顾好自己。”做骑手这些年,小娇一直很遵守交通规则,没有逆行过,也没有闯过红灯,“我得为自己和家人负责。”
那天,小娇没有特别犒劳自己,却给自己定了每月存款一万元的目标。“每天精神头特别足。”之后的日子里,小娇跑单的时间都很长,基本上不休息。“人只要憋着一口气,基本感觉不到累。”
就这样,她不知疲倦地“跑”到了2019 年。年底,小娇辞职了,“想回家过年了。”没想到的是,只想陪家人过个年,却遇上了新冠疫情。直到2020 年4 月,小娇才又来到北京,继续送外卖。
此时,小娇那间每个月700 元的出租房已经涨到了1000 元。
2021 年,是小娇做外卖骑手的第五年。这一年,她开始在短视频平台上发视频,和大家分享自己的骑手生活。
和才艺短视频创作者不同,小娇发的短视频,主要是记录自己在送外卖的过程中走过哪些误区,又遇到了什么问题。不少人对骑手的生活好奇,会在她的视频下面留言问问题。每一次,小娇都认真地回答。
发了一段时间的视频后,小娇发现,关注她的基本都是全国各地的骑手。小娇记得,当时山东的骑手小赵,问她北京的单价,还说济南的单价太低。“我和他说了后,他就决定要来北京。”小赵在北京跑了一段时间后,让表弟也过来了。“两人现在还在外卖行业,小赵成了队长。”
越来越多骑手关注了小娇之后,不少人都表示“要来北京”。几次推荐之后,小娇决定,与其总给别人推荐,不如自己来招聘骑手。
2022 年年初,一次偶然的机会,小娇获知平台上还可以招聘,认证通过后就可以发布招工信息。随后,她成立了独立的公司,为外卖企业提供定向的职业招聘,在上传了营业执照和人力资源许可证后,小娇成功变成了“招聘方”。
认证后的第八天,她发布的一个视频被推上热搜榜,这意味着,她可以开直播了。此时,小娇已经从一名骑手,转变成了专业的直播招聘主播。
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小娇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主播。”当天的直播,在线观看人数只有100 多人,小娇只播了不到两个小时,但那天小娇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30多份简历。
下播后,小娇总结了直播中遇到的主要问题,也考虑要找几个小伙伴来一起“搞事情”。4 月份,团队变成了3 个人,开始了每天8小时的直播。很快团队有了20 余人,其中5 个主播分为3 个小组,每个月设KPI 考核,“我们鼓励竞争,大家会想各种办法完成考核。”小娇说。
直播的时候,小娇和同事难免要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北京的单价多少?福利待遇如何?什么时候发工资、工作流程是什么样的、住宿问题如何解决?这些是外卖员们最关心的事儿。正因为做过骑手,小娇在开播的时候,会直接告诉求职者,骑手没有保底工资,多劳多得。“风吹日晒免不了,觉得合适就干,不合适就不干。”小娇认为,“丑话”提前说到,大家就能少走弯路。
骑手们还关注怎么签约、薪资待遇、站点如何分配,很多外地来的小伙伴,对北京不了解,也不知道哪个区单子多,哪个区单子好送,“我们就会在直播中,耐心给他们讲解。”小娇说。
直播越来越火,来“投靠”小娇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多的一个月,小娇挣到了10 万元。算账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还能挣这么多钱?”实际上,小娇帮助过的骑手,也有不少会私下给她发红包表示感谢,但她从来没有收过,“大家都不容易。”
很多骑手把小娇这里当成了“娘家”,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都会来找小娇,“之前有骑手被分配了上铺,但他想睡下铺,我们就去帮他沟通。”在招聘的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小娇也会及时和站点去沟通,提一些合理化的建议和意见,“基本都会被采纳。”
2022 年暑假,小娇16 岁的儿子来到北京。虽然一直在老家“留守”,但他知道父母辛苦,想体验一下在北京打工的滋味。小娇就安排一名骑手带着儿子去送外卖。第二天,儿子就坚持不住了,“太热了。”回老家之后,儿子写了一篇作文,得到了老师的好评,“他说,外卖员的工作,虽然工资高,但需要努力去付出。不管高温、下雨还是下雪,都不能休息的。”
现在,不送外卖了,小娇每天同样忙碌。她和小伙伴们每天坚持直播8 小时,直播间越来越有名,投简历、私信她的求职者越来越多。就连下播后,小娇还要接待前来拜访的求职者,“不管是高温、下雨还是下雪,我们也不能停。”小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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