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8
●文/孙毅
王昊今年31 岁,身材高大魁梧,衣着简单干净,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推一下眼镜。看起来,他更像一个白领。“确实,我以前是坐办公室的。”
十多年前,王昊从东北老家考入北京一所大学电子商务专业,毕业后,他顺理成章进入IT 企业工作。但在2020年初,公司经营出现危机,他失业了。赋闲在家的几个月,王昊想了很多。他不喜欢办公室里的钩心斗角,不喜欢随时压在身上的业绩要求,不喜欢落入丢掉工作的惊恐之中。他向往自由支配时间,向往简单的人际关系,向往摆脱办公室到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但是,所有的喜欢和不喜欢,都必须向现实低头。王昊已经结婚,需要养家供房,所以必须有收入。在对比了很多工作之后,他选择了灵活用工方式平台——闪送。
“一开始也不习惯,后来慢慢适应,找到了规律。”疫情让很多人的事业遭遇瓶颈,也让闪送员多了很多订单,“有些原本需要自己去做的事,现在人们习惯交给闪送员了。”有人专门下单,请闪送员帮忙扔垃圾或者取快递。还有更极端的例子,出门在外的女子,下单请闪送员去敲敲家门,确认猫咪在家安好;来不及打卡的上班族,下单请闪送员去打卡点位,用App 打卡。甚至,有妻子请闪送员去确认丈夫的车是不是停在“应该”停的位置上。
除了这些五花八门的订单,王昊经常处理的紧急订单是文件证明、手机等物品。
有人参加公司团建,已经到了十渡的酒店前台,却发现忘了带身份证,于是紧急下单。王昊在那天早晨8 点,从城里跑了130 多公里,把身份证送到客户手中。
另一个必须赶紧送到的物品是手机。最远的一次,是从丰台送到金海湖,崭新的华为手机,这一趟单程1 小时40 分钟。虽然不像外卖员那样需要与算法赛跑,但每完成一单就多一份收入。而且王昊很理解,需要使用闪送的,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有人让他把100 公斤重的水果、蔬菜、鲜肉,从SKP 地下超市送到500 米外的高级公寓。有人叫他闪送,只为了送一张薄薄的A4 纸,纸上连个公章都没有,只有手写的几行字。有人下订单,就送几颗螺丝,运费比螺丝贵得多。
尽管没有业绩压力,但这一年多来,王昊保持着忙碌。每个月,有一万三四的流水,扣除成本,能够月入过万。“我挺喜欢的。一开始父母不理解,现在也觉得我状态不错。”闪送比快递更快,没有外卖那么赶。和滴滴相比,一个送的是人,一个送的是物。
“我在滴滴和闪送之间对比过。相比送人,我还是更喜欢送物。不需要跟乘客尬聊。”王昊最喜欢这个工作的一点,就是不需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但也有例外,尤其是接到“惊喜”订单。蛋糕的订单,一般是蛋糕房下单,闪送负责送到客户手里。这个客户,大部分就是订蛋糕的人。但也有一部分,属于被送了惊喜。
“蛋糕比较难送。因为它比较娇贵,怕碰坏了造型。另一个原因,就是需要确定寄件人和收件人。”送惊喜的话,收件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王昊这时候就需要跟蛋糕店联系,查后台记录,进而联系到订蛋糕的人,进行沟通。多数时候,“惊喜”是能送出去的。
前几天,王昊遇到了一个拒收的“惊喜”。那是一个周六,一大早,王昊到寄件人家门口取件。一个大盒子,里面装了一束鲜花、一杯奶茶和两块红薯。“红薯是刚蒸熟的。”
寄件人是年轻的女性,要送“惊喜”给自己远在延庆山区工作的丈夫。这种带着甜蜜的订单,王昊是很乐意效劳的。他一路驱车跑到山里,跟收件人联系时,却遇到了困难。“收件人——这个丈夫,说单位管理很严格,不方便接收,要拒收。”王昊只能请寄件人再与收件人沟通。谁知一来二去,妻子与丈夫因为这份“惊喜”吵了起来。
接下来的发展,让王昊很是难办。“寄件人给我打电话,能听出来,她很难受,说,要不,就把东西扔了吧。”一头是情绪低落的寄件人,一头是坚决拒收的收件人,带着一大盒“惊喜”的王昊,僵在了山里的小路上。
“我想了想,这么好的东西,扔了也太可惜了。”因为不想跟人尬聊,王昊选择做闪送。可这次,他几乎要扮演一个居委会大妈的角色,他要去“劝架”。在电话里,王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把收件人劝了出来,接受了“惊喜”。“我俩岁数差不多大,聊了一会儿,他也很抱歉,说耽误我的时间。我说,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吵架,而且这是一片心意。”
有时候,王昊也会犒劳一下自己。北京城东南西北,每个角落,有哪些适合停车充电、吃饭放松的地方,他都清清楚楚。“我刚开始跑的时候,整个昌平区只有4 个充电桩。现在,就算在昌平,充电也方便多了。”到了CBD,王昊喜欢去金地中心,停车充会儿电,在楼里便利店买盒饭,顺便带一瓶喜欢的果汁。
王昊穿着闪送的蓝色制服,出入高档写字楼,那是他曾经的工作环境。“没遇到过熟人,哈,但也没感觉有什么异样。”他不怕人知道自己是闪送员,甚至,有时候保安看见闪送员,还会行个方便,“帮忙指个停车位”。
王昊说自己是一个喜欢发现生活乐趣的人,会主动聊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订单,能看出来,他喜欢这份工作。
有一个年轻人,在一个家常面馆,买了一碗炸酱面,要求闪送员送到10 公里外的妈妈手里。年轻人要求闪送员,一定不能跟老人家说这一单是收费运送的。“这种情况有不少,年轻人有孝心,又没时间去兑现,都挺不容易的。”经历过几次后,王昊早就熟练了那套说辞:“我都说是商家负责运费,请老人家放心。”
每到深夜,回家的路上,王昊会选择几首自己喜欢的歌,一边听歌,一边回想这一天的忙碌。熟悉的节奏响起,眼前是熟悉的城市、熟悉的霓虹灯。“在北京十多年了。这一年多来,我第一次有感觉,好好看了看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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